含笑的男音在程行禮耳邊響起,程行禮扭不開這力,沉吟半晌,說:“巴薩。”
巴薩說:“想我沒有?”
程行禮答道:“沒有。”
巴薩笑了笑,說:“程行禮,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你是準備殺了我還是将我帶到仆固雷面前?”程行禮反問。
刀刃慢慢劃到程行禮鎖骨處,巴薩說:“仆固雷算什麼東西?我得到你,就是得到了藏寶圖,還用去管他?”
“那你是要背主了。”程行禮并不認識這麼個人,心想怎麼才能呼喊引來巡城兵士。
“聰明的漢人,鄭世子用你換他未婚妻的下落。”巴薩笑道,“不知誰是笨蛋。”
刀刃收力,開始往程行禮肉裡勒,像是要描出骨骼的形狀。程行禮感覺到巴薩的專注,屏氣凝神,頭往猛地往後一撞。
巴薩本就受傷的鼻子,遭這一撞更是痛苦,血腥味迷漫。他慘叫一聲,兩隻手松了些力,程行禮見機掙開桎梏,反肘擊在巴薩腹部逃了出來。
巴薩不想栽在這麼個文弱書生手裡,捂着鼻子追程行禮。
程行禮使勁往院外跑,他不能将人引到後院友思和董伯的住處。
“往哪兒跑?!”巴薩擲刀飛去。
程行禮聽見短刀向他沖來的破音,側身一躲,轉頭回望見廊柱旁伸出一沾月的利刀捅穿巴薩的身體。
巴薩瞳孔渙散,他轉頭想看自己死在誰手裡,想罵兩句,但嘴裡的鮮血湧出時堵住了他的罵聲。
程行禮怔在原地,隻見廊柱後走出一身窄袖黑袍,膚色白皙,面容冷峻剛毅的男子。唇薄似無情,下三白眼像是毒蛇露出鋒利的獠牙随時準備要人性命,側身立刀竟有不遜鄭厚禮那般猛将的肅殺之氣。
這是個刺客,程行禮第一次見到這種冷心冷面的人。
程行禮凝視那雙毒蛇眼,問:“閣下是誰?”
男子收刀歸鞘,淡淡道:“一個刺客,不過不是來殺你的。”擡眼看向程行禮,說:“你可以叫我元青。”
“屍體怎麼辦?”程行禮不能不處理屍體,可是要怎麼處理呢?
元青将屍體抗在肩上,朝程行禮道:“我來處理,别擔心,半個時辰後我來找你。”
半個時辰後,卧房裡,程行禮看元青打量屋内,斟茶遞他,說:“你是什麼人?”
元青收回視線,抿了口茶:“行走塞外,無關緊要的人。你好奇我的身份?”
空氣中有股淡淡的幽香,程行禮瞥了眼沒飄煙的香爐,并答道:“不好奇,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你娘也說過這樣的話。”元青笑着說。
“你和巴薩都認識我娘?”程行禮驚訝道。
元青放下茶碗,走到程行禮面前。
頓時程行禮警覺心起,想躲開,元青卻在倏然間抓住他的手。兩人肌膚相碰的那一刻,程行禮就失去所有力氣,毫無反抗地被元青拖進内室。
程行禮跌在衾被裡,元青撕了布條過來綁住手,想踹人卻被元青兩下點中麻筋隻能躺着。
“我真不知道什麼藏寶圖。”程行禮認真道。
元青綁好程行禮的腳,将他推到床裡邊,坐在床沿擦刀,說:“我知道。”
程行禮詫異道:“那你為何綁我?”
元青俊朗的臉龐在光亮的刀上飄過,瞥了眼微微郁悶的程行禮,笑着說:“你放心,我不對你怎麼樣的。”
“董午還在照顧你嗎?”元青收刀歸鞘,替程行禮蓋好被子。
“嗯。他是我家的老管家。”程行禮微微愕然,元青居然知道董伯的姓名。
元青道:“雲玑可以說是他一手帶大的。”
“你真的認識我娘?”程行禮問道。
元青看向程行禮,半張臉隐在床帳裡,幹淨利落的劍眉微蹙起,恍若琉璃般的眸色彷佛再近些就能映出程行禮想要的答案。
過了許久,元青才淡淡道:“認識。”
程行禮眼眶瞬間紅了,說:“羨慕你,我都不知道娘長什麼樣。”
元青說:“你的五官輪廓、唇角、眉毛都像你娘,你要想她,把自己扮成女兒就能看到了。”
程行禮難受得很,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像誰,以前聽過舅舅說過他确實像娘,但族中長輩更說他像舅舅程宗尚。
“你沒有什麼想知道的嗎?”元青又說。
程行禮答道:“你要是想告訴我,方才就應該說了更不是一直跟我繞圈子。”
“有些事情,遠超你從小接受的天文禮教。”元青聲音很是平淡。
“借口。”程行禮說,“這些都是借口。”可與父母相熟的人就在眼前,他做不到平靜,很快又問:“我爹娘是什麼樣的人。”
元青說:“好人,跟你一樣好的人。”末了又說:“你放心,我殺鄭岸都不會殺你。”
程行禮不解:“這跟世子有何關系?”
元青說:“他拿你換周萱的下落,真是愚蠢。”
“他也是重情義。”程行禮說,“不過你要真殺了鄭應淮,不怕他父親嗎?”
“鄭厚禮?哼!”元青單臂撐床,漫不經心道:“他當年就是個放馬的室韋人,要不是娶了貴族之女,哪有今日?真論出身身份,我可比鄭厚禮高貴多了。”
别人的家世身份,程行禮無多大興趣,隻是又問:“你出手救我,又知曉我家這麼多事,看樣子你盯着我很久了。”
元青說:“沒多久,一個月而已。”
那就是從進臨榆關開始的,程行禮想了想,又說:“藏寶圖是真的嗎?”
“半真半假。傳聞靺鞨王室的寶圖不僅有财,還有一樣可使人長生不老的仙藥。”元青輕聲道。
“怪異志書裡這樣的話本不少,我以為草原的人不信。”程行禮感覺體力在慢慢恢複。
元青搖搖頭,說:“信,誰都怕死。就像仆固雷派巴薩來綁你,就是這個原因。因為他除了寶藏之外,還想得到長生藥。況且這藏寶圖是你娘留給你的。”
程行禮想仆固雷為何着急斂财,還派人來綁架自己這麼個從未來過遼東大地的人。可元青和巴薩的話,讓他覺得長于江南的母親似乎有更多他不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