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影于青帳停留,而那床邊雲雨方歇,濃烈的情味久散不去。程行禮滿面潮紅,大汗淋漓地跌在鄭岸懷裡,背脊貼着他熾熱的胸膛,肌膚貼合着汗,他被大手把着的雙腿仍在發顫。
鄭岸坐回床邊,把程行禮抱在懷裡,記他方才因崩潰而喊着深得疼的話,溫柔地揉着他小腹,說:“爽嗎?”
程行禮懸了許久的腳終于踩地,一時有些不适應,緊擰着的眉心滾了許多汗,濃如墨緞般的長發與鄭岸的發交織在一起,在黑白兩色的肌膚上分不出你我。
散了許久的眸光緩緩聚集,程行禮緩了半晌才啞着聲音說:“爽。”
鄭岸笑着親了親程行禮頸間的汗,情靡過後的空虛與巨大酸累襲來,程行禮說:“我想看着你。”
鄭岸說了句好,把床上軟枕胡亂疊在一起,不想拔出來,于是先将程行禮揉弄着将他坐在自己腰間,繼而才往床裡退,赤裸精|壯的上半身靠着軟枕。鄭岸又扯來被子蓋住程行禮,摟着他倚在床頭。
那物半硬着,留在程行禮體内有些感覺,但他全身都累着實在顧及不到這個。枕在鄭岸寬闊的肩上,指尖習慣性地撫摸着他的刺青狼頭,待指尖行過那坑窪的疤痕,就收緊與鄭岸扣着的手,鄭岸亦摩挲着程行禮的手背,力度不大很是溫柔。
兩人就這麼待了會兒,鄭岸才說:“揚州是什麼樣的?”
程行禮掌心貼着鄭岸熱而軟的胸肌,說:“四季各有特色,江南水鄉不同塞外這般荒蕪。”
鄭岸唔了聲,說:“那咱們在江南多住幾年玩幾年,等你住煩了,我就帶你去西域走走,據說那裡的敦煌漠色更是好看。”
“這次是回去做官,不是玩樂。”程行禮說,“還望都督明白。”
“下官自然明白,屆時同處揚州,亦望程君協助。”鄭岸也學起官場的話,笑着打趣。
“此次從永州調揚州,程假二百八十日,不管是水路還是騎馬,怎麼也用不完,不如我們出去走走?”程行禮說道。
鄭岸懶懶地嗯了聲,說:“去哪兒?這呼倫貝爾大草原已經去過了,且這次若去了路上怕沒更多時間遊玩,不如咱們沿西走,由松漠草原進敕勒川,去靈州逛逛而後南下進太原,沿途再上巍巍太行,後入洛陽,休息好後從洛陽乘船下揚州。”
程行禮愕然道:“去這麼多地方嗎?”
“春日時節,咱們慢慢走着就到夏天了,到時草原上的花可都開了,現在不去看什麼時候去。再說太行山一帶也美,咱們這一去揚州沒個四五年都回不來。”鄭岸親昵地蹭了蹭程行禮發頂,說:“而且我又不是沒收到王瑤光的信,他不是說拓跋又要成婚了嗎?我們一家四口去看看他送個禮也好。誰讓這些年兒子想着他,整天念着,讓他去看看他的拓跋叔變成啥醜樣就好了。”
“什麼又啊,他前面沒成過婚。”程行禮哭笑不得,“隻是這樣也好,近年聖上對突厥、回鹘不甚放心。如此咱們去看看也好,太行山就不去了,直接從敕勒川入靈州轉道去長安述職,将漠北各族軍情報于朝廷,也好了你駐紮此地多年的最後一事。”
這麼多年過去,鄭岸将程行禮和拓跋瑛來往信件一字一句仔細研究,發現兩人真無情意後,近兩年才放心了些,于是大度地笑着說:“你想的周全,我聽命就是,等朝廷的文書下來咱們就走。”
程行禮點點頭,但慢慢地他發覺體内那物正在成長,擡頭看向鄭岸,愕然道:“你做什麼?還要來?”
鄭岸眯起眼睛凝視程行禮,沉聲道:“隻是這樣一去,路上是不是還會遇見蘇圖那個賤人?”
程行禮:“……”
“簡裝出行,他不會知曉。”方才弄在最裡面的東西還未流出,堵着程行禮有些不适,他想從鄭岸身上下去卻被按下,奈何鄭岸自顧自說道:“誰家男人跟媳婦兒出遊還要去探望兩個情敵?不去了!直接回長安述職,住上一段時間後坐船去揚州算了。”
“你怎麼說話不算話?”程行禮被鄭岸掐着前後來回,那點不斷被鄭岸蹭着,酥|癢磨心,隻得緊緊抱住他的脖頸,“應淮。”
鄭岸銜着程行禮的唇親吻,說:“不準去。”
程行禮親了親鄭岸的唇角,一路順下,然後低頭親着鄭岸胸膛上的刺青。
鄭岸歎了口氣,力度大了起來說:“那要是遇着了這兩人,隻住兩天,兩天過後咱們就走,期間你不準跟他們多說話,想說什麼我來說。”
程行禮嗚咽着颔首,鄭岸這才放了些力,說道:“來,心肝兒你轉過去,我從背後進去。”
程行禮:“……”
在永州做官近十年後,程行禮升任淮南節度使,因鄭厚禮想頤養天年,不想被鄭岸煩順便上了道折子,把鄭岸也踹走,任揚州都督。
離開永州那日漫天朝霞才聚天邊,鄭厚禮率軍将四人送至城外平原,拉着程行禮說:“路上慢點,誰敢搶你們,你就派人回來跟我說知道嗎?”
鄭岸說:“哎呀,爹。前兩年你不回家探過親嗎?現下誰敢來造你的反?”
鄭厚禮說:“那群狗東西,時不時就來打秋風,一打他們就哭天喊地的認錯,消停三年就又來打。這次你去記得好好視察,回長安後讓老二調軍饷明後年我出征蕩平他們,否則尾大不掉遲早生事。”
鄭岸已給馬辮了七條辮子,懶懶道:“知道了。”
随即鄭厚禮又叮囑四人許多,讓程行禮注意身體不要太過操勞,讓已長成少年的程瑤聽話路上不要跟鄭岸吵架,又給了察魯幾本刀譜和信印讓他遇見部族就拿出來震懾。最後讓鄭岸在路上勿要戲弄子女,少惹程行禮煩心,也不要讓程行禮操勞總之碎碎念了半個時辰後。
一行人才動身準備離開,程行禮和程瑤雙眼泛紅,鄭岸趕緊搓紅眼睛同望着鄭厚禮,察魯依舊面無表情。
鄭厚禮抱着程氏父子,揮淚依依不舍:“路上慢點,常來信。”
程瑤哽咽道:“祖父,我會想你的。”
程行禮拱手道:“爹,保重。”
鄭岸已給第三匹馬梳了十條辮子,無奈地說:“爹,年底你進京述職,咱們還能見的,并非以後天涯海角老死不相往來了。”
鄭厚禮喝道:“鄭岸你閉嘴!”
于是在又半個時辰程行禮和鄭厚禮仍沒完沒了的道别後,程瑤也開始給馬編辮子,并說:“他們還要這樣多久?太陽都快升起來了。”
鄭岸冷哼一聲,說:“這儀式他們中午前能完成就好,等着吧。”
“諸位大人真乃神人。”程瑤說着就從懷裡掏出一卷《大取》看。
鄭岸:“……”
“兒子,就算努力你也不至于這樣吧?”
自馮儀走後,程瑤這娃娃就真把心思放在了讀書上,日日夜夜挑燈夜讀,看得程行禮都心疼了好幾次,鄭岸直言兒子長大了。所以兩人這次回長安也是要将他送進國子監溫習兩年,以國子監生身份備日後科舉。
“書中自有黃金屋,”程瑤高深莫測道,“爹,你不懂。”
鄭岸:“……”
他眯起眼睛看了下那旋風裝書,食中二指飛速夾走那百層卷紙之上的經折裝樣書,撚道眼前一看,正色道:“《春日恨》。”
程瑤:“……”
還在泛着淚告别的兩人忽聽到身後傳來鄭岸的怒吼:“程瑤,青天白日你看什麼情愛話本子!”
“鄭岸你閉嘴!還給我!”程瑤無能的狂怒緊接着響起。
發覺日頭高升,鄭厚禮最後抱了下程行禮,拍拍他的背,說:“兒,在外照顧好自己,不想在揚州待了就坐船回來。”
程行禮哽咽着說:“好。”
春陽高照時,一家三口外加察魯及幾名鄭岸親兵策馬駛離永州。鄭厚禮凝視着草原上的那群黑點,直至他們消失在地平線的盡頭。
出發之後,一行人先去了趟大陽山拜别周錫夫婦的墓,而後朝天地奔去。
停散的風複又卷攜,吹動層層草浪。披着雪的大青山山脈在綿延萬裡中鼎立天際,俯視四人行于敕勒川下。
程瑤騎着馬,看了眼控馬的程行禮和他身後撒嬌撒癡的鄭岸,說道:“爹,我餓了。”
程行禮腰胯前移些許,臉不知是曬紅了還是熱紅了,說道:“那就在此處歇會兒吧。”
鄭岸下颌墊在程行禮肩上,裡持着張羊皮地圖,漫不經心道:“這兒離下個驿站還有三個時辰路,明天走還是今天走?”
程行禮說:“明天吧,這兩日天氣不錯,在這兒多待會兒。”而後他問程瑤,“友思,你意下如何?”
程瑤随意道:“我都行,此刻我隻想吃飯。”
這時鄭岸也道:“孩子他爹我也餓了。”
自從一個半月前從永州出來,鄭岸嫌那些親兵跟着會擾他們一家的遊玩,便讓他們去先去臨近驿站休息,期間還想踹走察魯,但踹走他就沒人做飯搭帳篷,無奈隻得留下這個幹苦力的小妾。
董伯年歲大了,不好跋山涉水,便帶着長榮武秀等乘船先回蘇州等他們。
其時午陽高照,草色金香,莫爾格勒河的支流緩緩穿過平原,盛着太陽的輝光朝富饒的關中去。
生火做飯這種照顧家庭的事自然是程行禮和察魯做,苦力鄭岸搭帳篷。
程瑤敲着盆問:“啥時候好啊?我快餓死困死了!”
鄭岸把木樁插進地裡,抹了把臉上的汗,說:“别瞎吵吵,幫你爹煮東西去。”
程瑤已是長成少年,一頓吃的又多,為此四個大男人吃飯每次吃得不少,程行禮便煮一大鍋羊肉湯餅。
程瑤嗅了嗅,說:“好香啊,比上次鄭岸煮的那一鍋黑乎乎的好多了。”
“那你還吃那麼多!”鄭岸行伍出身,搭個帳篷不過一兩刻鐘的事,而後擠走吱哇亂叫的程瑤,挨着程行禮說:“你說上次我煮的那個肉湯好喝嗎?”
攪湯餅的程行禮手一頓,說:“好喝。”
程瑤冷笑一聲:“确實,爹你就喝了半碗,剩下的都被鄭岸吃了。”
“那是你爹那天不舒服。”鄭岸撕了肉幹丢進湯餅攪動,說:“我跟你說兒子,作為一個男人必須得會洗衣做飯打獵騎馬,不然誰要你。”
“這些事交給侍從做就行了。”程瑤靠在程行禮肩上,輕描淡寫道,“我可不像某些人一樣,做飯猶如下毒還逼着我們吃。”
“你在說我嗎?”鄭岸冷着臉問。
程瑤勉強笑着搖頭,乖乖依着程行禮宛如小時候,他玩着程行禮垂在胸前的一根小辮子,說:“爹,咱們什麼時候能見到拓跋叔?”
程行禮盛起湯餅,一人一大碗,答道:“他在朔方靈州,依咱們路程,慢慢走去的話,中秋前肯定能見到他。”
程瑤吸溜一口面片,說:“這麼久?都好幾年沒見過他了,不過他上次來信說他喜歡那人叫什麼?”
程行禮道:“姓蘇名賽生字酬恩。”
鄭岸沉吟道:“這名好熟悉,感覺在哪兒聽過。”說着他碰了下一臉漠然的察魯,“六年前夏,我們在骊山官道上遇着那人是不是就叫這名?彼時他似任刑部侍郎。”
察魯答道:“是。出身南鄭蘇氏。”
鄭岸哂笑道:“世家啊,當時我觀他年歲都快近三十,看樣子他比拓跋瑛大上七歲不止吧。”繼而又很不理解,“這家夥怎麼就喜歡比他年紀大的?”
作為拓跋瑛的第一小弟,程瑤慢悠悠道:“你怎麼記得這麼清楚?你喜歡他啊?”
鄭岸怒道:“臭小子閉嘴!老子記那麼清楚還不是因為你爹跟他站一起,聊了半個時辰,我跟察魯在茶攤邊被蚊子咬得全身都是包!”
察魯嗦着湯餅,程行禮安撫兩人:“遇着了多聊幾句而已。”
鄭岸冷哼一聲,正要盛走鍋裡最後一點湯餅,豈料兒子眼疾手快就要下筷,兩人迅速在火堆邊打起來。程行禮轉了個身凝視着遠處河流,而察魯一臉淡定地與他一樣。
程瑤搶完鍋裡最後一點吃食就摸着肚子躺在草地上曬太陽,獨留滿臉戾氣的鄭岸龇牙咧嘴。
敕勒川水草豐美,土地肥沃,不少牧民在此放牧。有人見着他們會笑着打招呼,雙方交換食物就當認識個朋友。
幾個熱情的孩子就邀請他們去自家玩,程行禮想叫程瑤一起,卻見他已經枕在察魯腿上睡着了,鄭岸正在給他編辮子。
“去玩嗎?”程行禮笑着問。
“去哪兒?”鄭岸看着他身後那群淳樸笑容的孩子。
“天涯海角。”程行禮背着光朝鄭岸伸出手。
鄭岸抓住程行禮的手一躍而起,拍去身上草屑,把他抱上馬,而後騎上自己的突厥驓說道:“走吧,咱倆好幾天沒單獨出去過了。”他轉頭朝察魯說,“察魯你看着,我們很快回來。”
“是。”
盛夏時節,敕勒川晴空萬裡如洗,雪山下的千裡沃野生活着點點牛羊,它們鋪于這草卷上猶如珍珠點綴河山。
漫步花野間,那些孩童與鄭岸鬧得高興,問他們來自哪裡。
鄭岸則說很遠的地方,在陰山背面。
孩童又問他們去哪裡,鄭岸說去我愛人的故鄉。
蒼穹如幕覆蓋大地,程行禮望着身披金陽的鄭岸,彼時鄭岸也看着他,兩人會心一笑。
那些孩童的家在平原另一方,氈帳群立,沿着條蜿蜒大河錯落分布。此處是他們夏天住在此處的營地,草原人逐水草而居,夏天趕牛羊放牧,冬日避寒。
當地牧民見來了外客很是熱情,而程行禮也将在守捉城買來的絹布、茶葉與他們交換食物。
男人們圍着鄭岸問話,打聽他們從哪兒來,鄭岸則說從營州來,帶着媳婦兒兒子去長安賣皮毛。貨郎在草原常見,且鄭岸本就是鮮明的室韋男人長相,高鼻深目,五官深邃,沒人不信,衆人很快聊起來。
幾個少年則是圍着程行禮,看着他笑。
鄭岸臉一橫趕緊把他從人堆拉出來護在懷裡,遮住他的臉,一少年問:“他是你什麼人啊?”
鄭岸把少年推遠,怒道:“我男人,别看了!不準看!”
衆人哈哈大笑。
孩童們圍着母親玩鬧,忽然其中一人拍了個掌,跑去稍遠一帳篷用奚語喊了句話,像是在問裡面有人沒。
那帳裡回了句人聲,立馬有個男人掀簾躬身出來。
程行禮見那出來的清秀俊逸男人,隻覺恍若隔世,怔了須臾而後朝他揮手笑笑。
史成邈亦揮手微笑。
陳設簡單卻溫情的氈房裡,史成邈穿着身翻領半臂給兩人倒奶茶,說:“你們怎麼會在這兒?”
鄭岸端起奶茶喝了口,鹹香回醇,笑道:“程五調任江南我跟他一起去,程假也多我們就到處走走,散着步去長安。”
史成邈點點頭,說:“如此甚好,友思呢?他沒跟你們一起嗎?”
程行禮答道:“他睡着了沒出來,察魯守着他呢。”
三人很默契的沒提以前事,隻當是在遊玩時遇着了以前一個朋友。
鄭岸環視帳中見多是兩人物件和衣服,說:“仆固雷呢?”
史成邈道:“放羊去了,等會兒回來。”
正說話時,帳外響起仆固雷的話聲。史成邈喊了他一聲,随即着粗布衫子,身形魁梧,神情嚴肅,年近五十還蓄着胡須的仆固雷提着兩隻雞出現在門口。
看見帳内兩人,他詫異道:“你們怎麼在這兒?被皇帝扔出來了?”
史成邈解釋道:“他們路過,不是像你一樣。”
“你帶史成邈來這兒躲清閑,夫妻生活過得不錯嘛,我看你都胖了不少。”鄭岸笑了笑。
仆固雷把雞放進籠子裡,坐在史成邈身邊,喝了口他的奶茶,說道:“那當然了,又不用打仗。不過你弟弟是鄭郁,當今天子是成王,他倆真的假的?”
鄭岸答道:“那當然了,當今皇帝他可是我弟媳。”
“那你爹二十一年前讓室韋撤兵,并答應他們十年之内不攻打對方的話是真的了。”仆固雷說,“當時他對天發誓,要是違背誓言,必将斷子絕孫,看來這話是真應驗了。”
衆人:“……”
史成邈趕忙扯開話頭,說:“我隻聽說聖上未納嫔妃,早年立了皇太弟,與燕國公情意甚笃,還以為是假的呢。”
“當然是真的了。”鄭岸說,“禦龍這件事,不過手到擒來。”
“那你弟弟是跟你一樣,還是被龍禦?”史成邈笑着說。
鄭岸:“……”
“當然是跟我一樣了。”他嚴肅道,“身為一個男人不得征服些什麼。都說良駒配英雄,寶弓依良将。鄭家這般的骁勇武将世家,怎麼可能做下面那個!”
帳内安靜須臾,父子倆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随即仆固雷說:“世子這番話很有道理,不若說萬花叢中過,也得是采盡長安花才有的體會。昔年我進京述職,在平康坊的紅香榭倒見過你幾次。”他笑着看向程行禮,“世子這人風流。”
鄭岸:“!!!”
程行禮淡淡一笑:“是嗎?”
鄭岸趕忙解釋:“程五,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去紅香榭是被他們帶去的,我發誓我清清白白,沒跟任何人接觸過。”說着比起左手,拇指壓住空蕩小指的皮革,着急忙慌地解釋,“他們喝酒我喝茶,我連斟酒都是自己來,從未有過什麼風流。”
對面的史成邈和仆固雷已笑得不行,程行禮說:“知道了。”
眼看程行禮神情無波,鄭岸着急死了,想攮死仆固雷,可又怕程行禮見他亂發脾氣生氣。
仆固雷看鄭岸生氣,忙說這是玩笑話,又啟了兩壇陳酒賠罪。
“還未吃晚飯,”程行禮說,“就要喝酒嗎?”
“喝酒這事,什麼時候都行,”仆固雷豪爽道,“我說要不把友思叫來?你們在我家住兩天,以前這倆孩子玩得可好了。”
鄭岸道:“我們六個人住一起?對孩子不好,還是算了,免得叨擾你們,明日我們就去下個地方了。”
史成邈也道:“他大了,不是小孩子了,還是讓記憶停在過去吧。”
仆固雷年歲上來,酒量也愈加厲害,而鄭岸這些年跟那些個将軍喝酒,也是海量,兩人就在案上拼起酒來。
史成邈怕兩人餓,就把上午才煮好的羊肉拿出來款待兩人。
于是乎,尚是未時,鄭岸和程行禮便開始用晚飯。
程行禮喝的暈頭轉向,靠在鄭岸懷裡不省人事,而鄭岸還有些清醒,摟着程行禮說:“現今這敕勒川太平嗎?回鹘還有什麼突厥的,有沒有來搶你們?”
仆固雷摸着睡在他腿上的史成邈耳朵,笑着說:“沒有,聖明天子在位,怎麼會有這些事?”
“那你肩上的箭傷怎麼來的?”鄭岸眯起眼睛盯住仆固雷,嘴角牽起一個危險的笑,“别說是打獵傷的。”
打獵受的箭傷與中敵箭後的完全不一樣,仆固雷那道傷與鄭岸肩上的極為相似,抑或能說,可出自同一部族。
“眼睛真毒。”仆固雷拉下粗布衫,露出紋着海東青的結實肌肉,“跟蘇圖手下人打仗弄的。”
“蘇圖。”鄭岸噙了口酒,說:“這兩年來信少,時不時打劫周邊小族,實在過分。這人野心勃勃,一心想攻遼東。我爹說他在世時,必要掃了這個障礙。”
仆固雷點頭,說:“你爹眼光較為長遠,就算你一走,他手底下也多的是将領,穩住遼東局面沒什麼問題。”
“你呢?”鄭岸說,“為什麼不去參軍?你要是心不在家國就不會受傷了,朔方和河西軍都不遠,離了遼東以你的本事,改頭換面重登大将不是難事。”
“人老了。”仆固雷笑着說,“就想安安靜靜的過完下半輩子,你們年輕人的世界,我這個老頭子就不去湊熱鬧了。我就這樣跟他一起慢慢活着,”他粗糙的大手蓋在史成邈頭頂,“等那天死了,把肉身歸于天神,也不枉這一世遭。”
鄭岸聽着程行禮均勻的呼吸,颔首道:“确實。”
程行禮是在馬背上被颠醒的,他轉頭蹭了蹭鄭岸的胸膛,避着刺眼陽光,說:“我們回去了嗎?”
鄭岸“嗯”了聲,揉揉他的太陽穴,說:“喝水嗎?”
程行禮酒還沒怎麼醒,迷迷糊糊地說:“好颠,屁股疼。”
鄭岸便把他抱下馬,程行禮在河邊緩了一刻鐘後,洗了把臉,說:“你們聊了什麼?我聽你們說了好多話。”
“沒什麼,”鄭岸見四下無人,把程行禮抱在懷裡躺在草地上,“就問他最近太不太平,蘇圖有沒有來打過。”
想起曾結義的安答,程行禮說:“他是自己的王。”
鄭岸哼道:“王什麼,他們不愛幹淨,吃了飯不洗器具用嘴舔,埋了吧汰的,還喜歡用尿洗手洗臉,一經過渾身全是味。”
程行禮:“……”
南風迷人醉,草原花朵争豔。
“他們的酒好醉人。”程行禮趴在鄭岸胸膛上,沒力氣眼前也暈乎得很,“仆固雷不是說自家釀的,不醉人嗎?”
“你來這兒這麼久還信這個?”鄭岸失笑着說,“他們的酒能悶到三頭牛。”
金烏遠挂天際,程行禮聽着鄭岸胸膛裡強有力的心跳聲,回想史成邈和仆固雷的過去,感慨道:“他們還在一起生活,像夫妻一樣。”
鄭岸說:“我們不也是嗎?要是少點情敵就好了,一想到回長安有那麼多人來偷瞄你然後畫像賣錢,我就不舒服。”說着說着他手也不老實,直往程行禮衣裡摸,并裝模作樣地望着長空,“咱倆孩子都那麼大了,他們還不死心,索性我向聖上言明,把王府土牆加高一丈,在讓禁軍把那些偷窺你的人全部抓起來,流放嶺南!”
如此豪情狀語,隻有鄭岸深陷其中,滔滔不絕,甚至放言要把世上除他之外的所有男人全部關起來。
覆着厚繭的手準确摸到熟悉地方挑撚,程行禮憶起上午騎馬時被鄭岸戳了許久的事,他擡頭看鄭岸,平靜如水的眸光裡蘊含着些許笑意,把手從衣内拿出來,問:“你常去紅香榭?”
鄭岸心中一凜,酒都醒了大半,立刻對天發誓:“媳婦兒,你信我,我什麼都沒做過!我從裡到外,從頭到腳隻屬于你一個人。你别聽仆固雷那老東西亂說,他就嫉妒我們。”
程行禮瞥了鄭岸一眼,并不言語,鄭岸一個勁解釋,程行禮凝視碧天默默不語。
“你是不是根本就不信我?”到得最後,鄭岸将程行禮壓在草地上,頭埋在他頸間亂蹭,輕聲道:“你為什麼不信我?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真沒做過這些事。”
染着陽光的黑發味道沁進程行禮鼻間,他欲說話時,又聽鄭岸喑啞道:“我知道我以前對你沒做過幾件好事,你肯定認為我是個浪蕩子,但清白這東西已經是我能跟别人攀比的唯一了。為何拓跋瑛說一句他沒有做過,你就信了,我怎樣解釋你都不聽不信?這些年你對我越來越冷淡了,是不是對我的愛消失了?”他回轉在喉嚨裡的聲音充滿了哽咽和委屈,埋在程行禮肩膀裡輕微顫抖着,“還是說你就沒有喜歡過我,跟我在一起隻是憐憫我?”
回想近兩年,程行禮因政務之事時常忙着,鄭岸又常在軍營泡着或行軍拉練,兩人不常聚。有時鄭岸從城外回來,程行禮業已睡了,他隻得輕輕上床抱住愛人,天亮前又返回軍營。
發覺兩人交流少時,鄭岸總會帶着程行禮出去走走,也是這次出行遊玩的原因。鄭岸小心地着呵護兩人的感情,更害怕程行禮會因為不舒服而放棄自己或活在難受裡。
“為何要這樣想?”程行禮摟住鄭岸的肩,順猞猁毛發般順着他的發,“抱歉,我……”
然話未說完,鄭岸就猛地擡頭吻住程行禮的唇,雙臂将他緊緊纏在身體裡,直把他往胸腔裡揉,似要揉碎骨頭血肉與自己融合,再也不分開一樣。
這樣霸道又急切的親吻,程行禮已有許久沒承受過,舌尖被吸咬的發麻,來回交錯着的唇間溢出程行禮輕微的呻|吟及鄭岸粗重的喘息,鄭岸輕輕頂着他的胯,壓住他的長物磨蹭。
直到程行禮被吻的喘不過氣來,鄭岸才放過了他,眼神陰|鸷道:“程五,你最好永遠都不要說你不喜歡我這樣的話,否則我一定把你用鐵鍊鎖在床上,讓你全身都沾上我的味道,不分白天黑夜的弄你。”
多年的相伴和耳鬓厮磨讓鄭岸無法想象若是程行禮離開他,那他該怎麼辦?若程行禮從未與他在一起過,也沒有與他度過那麼多春秋,他可以咬牙地勸自己大度放手。
可現在他做不到,他不能容忍别人觊觎,也不敢想别人抱着程行禮的樣子,那人會對程行禮好嗎?會每夜都抱着他睡覺嗎?更會對友思好嗎?這些未知的事都讓鄭岸無法想,甚至這兩年他開始害怕,害怕死亡,怕若是自己先走一步,那程行禮得多傷心,以緻是什麼補藥都吃着,每日練武從不懈怠,隻為屆時多陪程行禮幾年。
這世上再也沒有一個人會比他還要愛程行禮。
程行禮雙頰泛紅,紅潤的唇沾着水光,眸光裡倒映着與藍天金光接壤的鄭岸,他抿了下唇,緩緩道:“方才,你咬着我舌頭了。”
“吐出來我看看。”鄭岸再多暴怒情緒都會在程行禮面前化作虛無。
他捏開程行禮的嘴,正要細看時,程行禮卻摟住鄭岸後頸吻上,黏膩濕潤的吻又在兩人唇間爆發。
很快,這親吻由鄭岸引領,他小心翼翼地在程行禮唇上輾轉,舌尖細細描摹着他的唇邊,輕柔又虔誠。
唇分時,程行禮抵着鄭岸額頭,說:“這麼多年,你一直是這樣想的?”
鄭岸悶悶地“嗯”了聲,眼裡的暴戾已褪去,隻剩滿腔委屈。
程行禮說:“沒有不信你,你以前是什麼樣子都是過去了,以後是我的就行。”
“誰的?”鄭岸心頭一動,顫着聲問。
“我的。”程行禮答道。
鄭岸指腹壓在程行禮唇上摩挲,而後探進去壓住他的舌頭。就着清液擠進時,程行禮唇不住顫抖,鄭岸眼裡是洶湧翻滾的欲望,沉聲道:“你的什麼?”
“人……”程行禮泣着抓緊鄭岸的肩背,。
“是男人。”鄭岸真摯道,“我不求你這輩子對我情深似海,隻求你對我施舍一點愛就好。”
程行禮吻着鄭岸的唇角,低聲道:“那你可能要失望。”
鄭岸心緊一下,說:“為什麼?”
“我愛你。”
“我也是。”
夜幕籠住草原,程瑤百無聊賴地扒着火堆,看堆上烤的滋滋冒油的羊肉,說:“我爹他們打獵怎麼去這麼久還沒回來?”
察魯答道:“不知道,但沒危險。”
程瑤撇了撇嘴,凝視着察魯,忽然說:“察魯叔,你平日用脂膏什麼擦臉?”
察魯:“不擦臉。”
程瑤道:“那為何這麼多年過去,你的容貌與我初見你時一樣?”
風和蟋蟀的聲在草原上回蕩,察魯望着遠方,眼裡閃過一絲金光,說:“回來了。”
程瑤看程行禮面色紅潤,眼角還帶着些許珠淚,長發和衣服上着不少青草碎屑,疑惑道:“爹,你身上怎麼又那麼多草?”
鄭岸給程行禮倒了碗水,溫柔地驅趕着鬧人的程瑤:“你爹不小心摔了一跤,别鬧他。”
程瑤剜了鄭岸一眼,憤憤不平地說:“怎麼每次我爹跟你出去不是摔跤就是跌倒,一身草或濕着衣服回來,鄭岸你能不能好好伺候他。”
“咳咳咳!”喝水的程行禮蓦然嗆了幾大口,這一咳嗽令他白皙的肌膚更加酡紅,他摸摸程瑤的頭,說:“不甚摔倒,不礙事的。”
程瑤看吹着流氓哨得意洋洋切羊肉的的鄭岸,總覺奇怪,可又說不上是為什麼。
四人走走停停,一路遊玩,遇上好風景的地方,總會住上那麼兩三天。隻是有時半夜程瑤醒來,見帳中身邊除了察魯闆正睡着,再無外人,正想出去找人,可後頸一酸又倒回枕上。
察魯收回手刀,給他蓋好被子。忽略帳外說話聲,複躺下睡覺。
溪流邊,程行禮推搡着急不可耐的鄭岸,低聲道:“你不要咬我。”
“哎呀,心肝寶貝兒,咱倆有兩天沒來過了。”鄭岸把程行禮雙腿抗上肩,俯身親吻他的嘴唇,“就不要說話浪費時間了,不然孩子又醒了。”
明月高懸,清風撫着青草,程行禮臉上羞得很,埋在鄭岸頸間,說:“那你快點。”
“怎麼能希望你男人快呢?”鄭岸胡亂親着他,兩人交頸厮磨,“寶貝兒快幫我把衣服脫了,礙事得很。”
“都說了,别咬我!”程行禮拍着在頸間亂啃的頭,“親咬出印子,友思看見會問的。”
奈何一心想幹事的鄭岸聽不見這些,抱着人就鑿,程行禮被他咬急了,輕聲罵道:“鄭應淮!你是狗嗎?”
鄭岸這人總喜歡把控着他,有時會生生掐斷他,待那餘韻過去才又繼續,總是将他一刻鐘的時辰延續許久,而他自己則享受着程行禮崩潰的求饒。
鄭岸不斷加力,笑着說:“你說我是狗那我就是,不過你知道狗喜歡做什麼嗎?”
程行禮問:“什麼?”
鄭岸掐住程行禮的腰,惡狠狠道:“喜歡撒尿占地盤,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狗,你快讓我撒幾次。”
“你敢!”程行禮隻覺有蚊蟲飛來飛去,發憤地打着鄭岸,“應淮,有蚊子。”
“啊啊啊——媳婦兒,我錯了我不敢了,别打臉!”鄭岸着急道,“它咬你哪兒了?這敕勒川的蚊子毒,被咬的地方能腫成個大豬頭!媳婦兒你快抱着我,我抱着你去水裡幹事。”
“滾!”
翌日,程瑤見鄭岸眼上烏青,沒忍住問:“你眼睛怎麼了?”
若是往常鄭岸必定反唇相譏,但他此刻高興地哼着歌,甩了甩額前碎發,說:“你爹打的,真是。”說着從懷裡掏出一面小銅鏡左右欣賞自己的烏青雙眼,“打得還挺勻稱,不愧我是我男人。”
程瑤:“……”
騎馬走前的程行禮回頭道:“靈州快到了。”
靈州城門前,平陽郡王王台鶴迎風笑道:“收到你們的信,算着日子,果然就這兩日。”
“我說瑤光兄,你莫不是在城外天天等吧?”鄭岸牽着程行禮的手打趣,“我可沒有給你帶永州琥珀金來。”
“哪裡的話。”王台鶴一身赤紅文武袖袍,英俊潇灑,說:“靈州有上好的清泉漿,今夜不醉不歸。”
平陽郡王府,衆人落座,拓跋瑛與分别時的模樣無多大差别,劍眉星目,身姿如松般挺拔。且從軍多年的他身上也帶着與鄭厚禮氣勢相似的沉穩。
程瑤指着他身邊那位容貌俊美,氣質清逸出塵的男子,問:“叔,他是誰?”
蘇賽生說:“你是程瑤?”
程瑤颔首,蘇賽生又說:“你不記得我了?昔年你爹任戶部員外郎時,我抱過你。”
程瑤:“……”
這都十幾年前的事了,他怎麼會記得?
“友思,這是蘇伯父。”程行禮解釋道,“幼時他确實抱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