婺城無宵禁,姬無妄從巷子裡走出來的時候,馄饨鋪還沒關門,食肆内三三兩兩的還坐着幾個食客。
長街上行人走動,人流稀疏。
昏黃的月,晃悠悠的映照在長街兩側的屋檐,在地面映出成繁複交疊的影子來。
姬無妄伸手将那從衣襟裡一直想要鑽出來的心愧給按了回去,抄着兜坐到了馄饨鋪原來的位置上。隻不過這一次,他的對面多坐了一個人。
此人高束馬尾,一身黑衣,懷裡抱着一把劍。
好大一個人,坐在小馬紮上闆着一張臉,顯得又滑稽又嚴肅。
姬無妄招手又要了一碗馄饨,就低着頭剝着碗裡的花生米。
那人就這麼一言未發盯着他剝,望着他的雙眸像是一滴化不開的墨,帶着濃郁的探究和審視,像是要将他盯出個花來。
空氣當中有那麼一瞬間的凝滞,微妙的氣氛在兩個人中間不斷地摩擦彌漫。
姬無妄有些尴尬。
“客官,您的馄饨。”
好在氣氛沒僵多久,老闆的聲音突然在一側響起,姬無妄如釋重負般的長舒了一口氣。他活動活動了略微有些僵硬的身體,拍掉了掌心當中的花生屑,伸手将那碗馄饨朝着對方面前推了推:“吃嗎?”
影:“……”
姬無妄:“好吧,我忘了你不吃這個。”
姬無妄:“我吃。”
姬無妄将那碗馄饨重新拉到自己跟前,他握着勺子剛要來上一口,就感受到那道落在身上的視線變得愈發的濃烈炙熱,像是要将他燒透。
姬無妄就這麼被盯了一會兒,實在是有點下不去嘴。他試了幾次,到底是忍無可忍的将勺子放下,沖着坐在對面的男人出了聲:“看夠了嗎?”
影:“.......”
“不說話是吧。”姬無妄點了點頭,“行,那這樣,我們玩個遊戲。”
姬無妄:“現在你可以問我一個問題,我呢,會無條件的回答你。但是,機會隻有一次,你想好了再問。哦,對了提醒你一句,你如果不問,現在,立刻,馬上就給我滾蛋。”
影:“........”
姬無妄實在是無法忍受空寂的環境,這會讓他發瘋。但此時,晚間的長街之上,炊煙混雜在冬日的冷霧裡,耳邊偶有幾句閑談,這樣的市井街巷氣息才會讓他覺得周遭的一切是愈發的真實。
身前之人十分沉默,就在姬無妄打算下逐客令的時候,他卻是聽見對方冷不丁的問出聲。
“馄饨好吃嗎?”
“咳咳咳......”姬無妄剛吃一口差點沒被嗆死,他咳嗽了幾聲,伸手接過對方遞來的手帕,恨鐵不成鋼的開口訓斥出聲,“我真的......我不是讓你想好再說嗎?憋了半天,你就給我問這個?”
影:“.......我記得您之前不吃這個。”
姬無妄:“........”
不知道是不是姬無妄的聲音打破了長久以來的沉寂,這一刻,影渾身上下像是放松下來。他将手中抱着的劍放在桌子上,伸手拿過姬無妄面前盛着花生米的碗,待他把花生米的皮全部剝掉,他方才将碗重新放在了姬無妄面前。
一切變得熟悉卻又十分的陌生。
姬無妄抿緊了唇。
“我沒什麼想問的。”
影平靜的聲音落在耳邊,姬無妄攏在暗光當中的雙眸在望着不遠處男人時的眸色變得愈發的沉。
他死了,又活了過來。
身份變了,樣貌也變了,變成了連他都不熟悉的模樣。
姬無妄本以為他的這位下屬會對他刨根問底一番,可沒想到對方什麼都沒有問。
姬無妄想,或許在剛剛雙目對視的那一刻.......
他認出了影,影也便認出了他。
沒有所謂的猜忌,隻有毫無保留的信任。
姬無妄斂去了眸中一閃而逝的異色,捏起了手邊碗中那被人剝好的花生米放在了口中。
這一刻,他在那略顯苦澀的口中嘗到了甜。
無以倫比的甜。
影:“您看上去快哭出來了。”
姬無妄:“開什麼玩笑?我才沒有。”
姬無妄吸了吸鼻子,又嗤了一聲:“我怎麼會哭?我剛那明明是風大迷了眼,我又不是死了老婆,哭什麼哭?”
影:“又不丢人。”
姬無妄:“我丢人。”
魔頭不要面子的嗎!!!
姬無妄氣不打一處來:“我說你到底是誰的人?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怎麼好的一個沒學會,竟是學會點歪門邪道。你該不會是那混賬派來的間諜,專門跑拆我的台?”
影沉思:“那混賬.......是誰?”
姬無妄:“........”
這是重點嗎??
魔頭有點炸毛。
罷了。
看在對方對他忠心耿耿的份上,不跟這樣的死腦筋計較。
姬無妄生氣的又幹了兩碗混沌,最後一碗見底的時候,影突然将一枚令牌推到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