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虎贲軍符,象征着統領裴家軍的最高權利。
世人皆知,裴家軍受裴氏恩惠,同袍間親如兄弟。憑借此間情誼,裴家軍雖無法被皇帝徹底收服,但其中精銳都分散到羽林衛和邊防的其他各軍中,再無曾今集體作戰的強大戰力。
但隻有裴家人才知道,虎贲軍符,真正的秘密,隐在其名。
隐藏在暗處的裴家虎贲衛,才是真正的底牌。
母妃離世前,給李惟茲留下了關于這支隊伍的秘密,這是裴氏的殘根,也是來自母親的牽挂。
李惟茲成年後,順着母親的暗示,發現了這支隊伍的蹤迹。這些精銳為方便調遣,多半都在潛藏羽林衛中,平時隻做尋衛,不漏絲毫破綻。
他們都受恩于裴家,一朝事變,裴氏門楣被毀,但他們心中的信仰不會變化。與裴氏一起,護天下百姓,保四海清平,這是他們唯一的使命。
而喚醒這支隊伍唯一的條件是。
虎贲衛,隻認軍符。
這枚軍符曾經在他舅舅裴峻大将軍手中,後來裴試年滿十五歲随軍曆練,他父親就将這枚虎符暫時交由他保管。
回宮述職時,兄妹相見,裴試忍不住少年意氣,十分自豪地将虎符捧給她看。李惟茲那時間年紀尚小,隻當是一個新奇的玩具,舉着它飛天遁地,将這木頭老虎折騰得不輕。
裴試看着,也隻是笑。摸摸她的頭說。
“小茲,我以後會用這隻老虎更好地保護你。”
李惟茲懵然,不懂得其中的關竅,隻覺得還是哥哥有趣。小手一勾,又騎到裴試肩膀上去。
“走喽,不要醜老虎。隻要哥哥陪我!”
裴試無奈地笑出了聲,頂着小公主畫圈似地飛跑回裴貴妃宮中了。
“裴試…你不守承諾。”一滴淚不沾臉頰地落下來,這樣埋怨的話,現在又說給誰聽。
李惟茲離開護國寺,直到上了馬車,她才容許自己露出一點哀恸的神色。曾經的那些美好回憶,無疑變成了一把把利刃,在大業未成之前,一次又一次地剖刮她的心。
想到這裡,李惟茲不禁鎮定下來細細思考,曾經她與裴試的相處細節,絕對無第二人知曉。為了配得上自己裴氏長公子的身份,裴試行事向來都克己複禮。每每有外人在場,就算是在她母妃殿中,他都十分注意,總跟他人一樣用“茲公主”稱呼于她。隻有兩人獨處玩耍時才大膽喚她小茲。
他隻說,公主雖然年紀小,但男女授受不親,不欲以外臣身份壞公主清譽。
那想來,淨戒的身份,必然是當年動亂的遺留之人。甚至,是與裴試緊密相關之人。
“來人,冊封禮當天,務必請父皇到場。”李惟茲對窗外吩咐道。
她剛剛一番思索,想來賢妃之罪不在移情,而是亂政。
以李惟茲的猜測,淨戒沒有什麼妖法,不過就是通過某些隐秘,與皇帝達成了協議。冊封佛子,就說明了皇帝的讓步。而這次賢妃的禁足,則是淨戒有意制造了自己與後宮寵妃勾結的證據。
皇帝有所察覺,但沒有更多憑據,隻能先施怒火于女人。原以為隻要清算了最得勢的家族,即使賠上一個心愛的女人又有何妨。
如今因果倒轉,不散的冤魂協同後宮一同算計于他,皇帝怎麼能忍?
甯可我負天下人。
皇權之下,又有何真情和信任可言。
冊封禮當天。
漫漫紅席鋪了到太極宮的一條禦階,這是李惟茲今日要行的路,也是她将要拼上一生去走的路。
裴家之仇,勢必報。裴家之名,勢必還。
楚唐第一位東平公主在禮樂聲中步向大殿,這是皇帝給她的太極殿閱禮之榮,是與她交換的殺伐之禮。
李惟茲的抹胸長裙上用金線繡了栩栩如生的鳳凰,一步一頓中跟着她紅色的袖衫翩翩舞動,額間一抹正紅花钿所添威儀多過風情。
淨戒斜立于大殿門外為她誦經,今日豔陽普濟,播撒于他紅色袈裟之上,給這顆枯竭已久的心帶來些許躁動。
他目不轉睛地看着那個從自己身旁走過的女子,自己跟她是這樣近,這樣觸手可及。他不再是一個影子,一個隻能聽她笑聲的無名之人。
李惟茲隻是賜給他一眼,帶着審視、疑惑和掌控。那雙鳳眼裡,如今隻剩下複仇的火焰。
盛大的典禮終于落幕,皇帝也借此機會找李惟茲一起用膳,他的意圖,再明顯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