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兒臣一定會救你的,麟德殿還有何物?兒臣勢必取回。”李惟茲回應着他的力道,卻眼見着皇帝的精神漸漸消失,手也變得無力起來。
“籲——”殿外傳來一些馬匹的嘶鳴聲,似乎是來了一架馬車。
是老四來了,李惟茲眸色微沉,她迅速地将李隆恒的手放回絲被之下,又從袖中摸出幾顆丸子在掌中碾碎,将粉末輕輕投入了與床榻最近的香爐之中。
“來人呐!東平公主李惟茲在太極殿内意欲行刺,給我進去抓住他們!”外面穿來了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
他的聲音落後,響應的動靜并不快,似乎是太極殿的守衛們對他的說法有所質疑。但很快,一陣漸漸逼近的腳步聲又傳來了,甲胄佩劍叮當,是羽林衛!
“快點!羽林衛護駕!”外面的男聲又呵斥了一聲,随後他說道。
“四皇子接到陛下密報,李惟茲始記母仇,為了逆臣裴氏,毒害陛下,意欲行刺。如今四皇子已至,爾等快快拿下反賊!”
李惟茲聽後冷笑一聲,她利落地抽出腰間軟劍,在皇帝床榻右側的紅木立櫃後撥動了一下,一道密門立時出現。
這是她小時候和裴試一起尋到的一處暗道,這裡直通後宮,正是通向麟德殿的最佳路徑。
“哐哐”破門聲響起,幾個羽林衛很快沖了進來,猛烈的動作把站在門口的覃春吓了個半死。
“别殺我,别殺我,各位爺。奴才什麼都沒幹呐!”覃春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對着羽林衛們哀嚎起來。
“快點進去搜!”門外那男子說道。
羽林衛們很快魚貫而入,四下在寝殿裡搜尋起來,推桌砸罐,完全不管還躺在床上的皇帝了。
“報告統領,裡面沒人了。”一個羽林衛上前禀報道。
那為首的軍士神情嚴肅,随即親自進來四處查探。
“有什麼機關密道都給我找出來,不能讓她跑得太遠。”
“大人!發現一處暗門。”後面傳來了羽林衛的呼聲。
“很好,快追。”
殿裡很快又安靜下來,那軍士無言地掃了還在地上發抖的覃春一眼,默默走到了皇帝的床榻邊,随後下意識地用手頂開了劍鞘。
“何逸明,你不要忘了尊卑。”
就在此時,一個尚且青澀的男聲從外面傳來。
身着暖白常服,腰佩玉帶的青年走了進來,他神色嚴肅,十分不滿于這人的逾矩行徑。
“殿下恕罪,微臣隻是想看看陛下是否安泰。”
“父皇如何,你們還不知道嗎?”李惟瑜語氣不快地斥責道。
何逸明躬身恕罪,卻在低頭時撇了撇嘴角,眼中瀉出了許多不屑之情。
皇子又如何?不過是王弼時還需要你,若是後宮沒了你這個皇子,隻怕高興的人更多。
何逸明又想到了些什麼,不禁在心中嗤了笑一聲,很快倨傲地立起了身子。
李惟瑜見他不等自己開口就徑自起身,面上又露出些忍無可忍的表情來。
王家,和王家手下的這些人,都操縱着他,都不把他當成真正的皇室血脈!
“大膽!”青年斥責道。
“殿下息怒,羽林衛已經去捉拿那個反賊之女了,等到功成,您就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計較了。”
何逸明笑得詭異,似乎是十分刻意地當着昏迷的皇帝對這個小皇子說這些話。
不過是個傀儡罷了,等來日王弼時也倒台了,還不知道鹿死誰手。
何逸明心道,他側頭瞧了一眼皇帝,看到他還微微起伏着的胸膛滿意地笑了。
“不......也許皇姐她隻是一時糊塗,她不會的....不會真的…”
聽到對于李惟茲的處置,李惟瑜突然有些慌亂了起來,也許是想到這個姐姐會死于他們手下,他一時流露出來許多複雜的情緒。
“好了殿下,不要再婦人之仁了。那個女人隻會阻礙我們的計劃,侯爺不是跟你說了,靜靜地等在馬車上就好。”
何逸明将雙手架在男孩的肩上,半推半就地将他移出了殿外,李惟瑜也在挾制和自我矛盾中再次失去了發聲的能力。
就和許多年前母後去時之後,王弼時将他牽上出宮的馬車一樣,李惟瑜無法拒絕地接受了他被安排和擺弄的後半生。
李惟茲的動作很快,她迅速地潛入麟德殿中,顯然王家的人還沒有意識到這裡藏有秘密。
她謹慎地來到皇帝最常批閱奏折的那幾個地方,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他究竟要說什麼?麟德殿内會有什麼?”李惟茲在心中細細地推測着,卻也并無頭緒。
書案上,枕邊,立櫃上,都找遍了,卻都了無蹤迹。
李惟茲的額頭上微微冒出點汗來,她有點慌亂了。
殿外似乎傳來了一些響動,羽林衛的人已經到這附近了。
“他特意說與我聽,難道?與我有關?”
李惟茲最開始沒敢自作多情,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即使現在聖寵在身,也不過是他們父女倆的交易罷了。
百年之後的事,李隆恒還是屬意老四的。
可是到了現在,她也不得不往自己身上想想。
李惟茲側身進到書架深處,這裡曾經放過一件東西。
幼時李惟茲悄悄學劍,用的是三皇子嬷嬷丢掉的一把舊木劍。她每每都在黃昏時分去到禦花園的一處偏僻角落反複練習舅舅教給她的心法劍式,以求在下一次難得的師徒會面中有所進步。
小公主瘦弱的身體不斷重複着那些劍式,男孩用的長木劍與她并不相稱,在有些笨拙的動作之下顯得有些滑稽。
李隆恒偶然撞到了這一幕,他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兒孤獨和堅韌背影,他不懂她為什麼在揮劍,也不知道她為什麼學劍。
當時皇帝正因為朝事煩惱,見到這樣與公主身份并不匹配的行為,徑直上去将那把破舊的木劍奪走了。
他說:“公主就該好好修身養性,如此舉動實在逾矩,該讓你母妃在多管教你一些了。”
那把木劍被棄置在麟德殿的書架之上,李隆恒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把這把小玩意帶回來,也許是他恍然在這個小丫頭的身上看到了一些自己年少時孤獨執着的影子,又或者是他根本不敢承認。
李惟茲踮起腳,終于在架子上摸到了一個小盒子,她眉心一松,就是它了!
自從母妃走後,她知道,皇帝把所有與裴瑛有關的東西全部丢棄了,包括她的女兒,他不敢面對。
此後,這個架子上空無一物。
“她在麟德殿裡面!快,抓住她!”
殿門大開,劍影刀光比羽林衛先入殿内,那點銳利的光一時晃到了李惟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