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海神基地被暴亂分子侵襲後的第十三個星期了,其他三大基地對海神基地落難者的救助動作越來越小。
暴亂分子和海神基地高層們發動的角鬥,最終逆來順受嘗到惡果的,卻是老人、婦女、兒童和在海神基地中失去所有的人。
“撲通!”
刮骨風夾着雪,把身後重物摔在雪地上的聲響吞吃幹淨,仿佛從未存在過。
元喬離聲源處很近,幾乎隻有幾米遠,聞着聲,卻沒有回頭看,因為轉眼間,身後的聲響就會習以為常地被風雪給蓋住。
雪漸大了,他抹幹淨落上睫羽的雪片,朝四周環視一圈,就發現幾天前還有些規模的人群已然被雪淹沒得差不多,僅剩下不到一百人還在遊魂般朝複活基地的方向尋找生機。
即使他們正是被前來救助他們的複活基地所遺棄。
元喬離人群有些遠,腳步加快些就要追上去。
可才擡起腳,就覺腳踝處被什麼東西給扯住了,他沒來得及收住向前的慣性,一陣天旋地轉,人就這麼僵僵摔在了地上,胃内帶出一陣酸水。
“救……救我,我不想死……”
貼着小腿傳來這麼一聲喑啞。
元喬收住因饑餓而想吐酸水的沖動,回頭去看,就見一渾身沾滿灰白之色的男人正顫着胳膊扯着他的褲腿。
見他把注意力移過來,男人抖着嘴唇,惡鬼般一點點扯着他的腿向前爬,渾濁到發黃的眼珠子滿是麻木死氣,幹幹深嵌在眼眶裡。
看清他臉上橫亘的刀疤,元喬認出這個男人是之前引發大家互相殘殺争奪物資的那個。
那時,複活基地救助車把他們遺棄在這個雪原上之後,已經不再向他們輸送物資了,最後一點食物被瘋搶幹淨後,就隻剩下大家偷偷攢着藏在懷裡的。
這個男人仗着自己身體素質不錯,吃光自己身上的食物後,就開始用拳頭威脅反抗不過他的女人和孩子,甚至在争奪食物的混亂中扭斷了一個十歲小女孩的脖子,最終,也是碰上幾個硬茬,被打斷了條腿。
現在看着,像是到了遭報應的時候……
“救、救我!”
那男人已然風中殘燭,呼吸聲嘶嘶作響。
許是感受到元喬沒有拉他一把的意思,眼中的麻木漸漸随着落入眼球的雪水暈染開,帶出深藏入眼底的狠戾。
他一點點撕扯上元喬小腿的指甲嵌入皮肉,寄生蟲般扒上骨血不肯放松,仿佛就算要死,也要找個一起上路的。
“你……放開。”
元喬被掐得蹙起眉,倒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對方身上還未消散的血腥氣叫他胃内再起一陣難受。
“救我!不然……不然我不會放過你的!”
男人充耳不聞,反而獰起臉就要繼續攀上元喬胸口。
見狀,元喬猶豫半刻,再不手軟,悶頭踢踹過去。可男人被踹得滿頭是血都毫無效果,甚至一個撲身,徑直扯上了元喬的胸口。
而後,元喬就感受到掐上脖頸的窒息感。
他拼命撕扯,終是掙脫不開,便再不浪費力氣,一邊青紫着臉掙紮,一邊後仰起身體開始四處搜摸,最終,在一凍成冰雕的屍體邊上摸到一尖銳物體。
緊緊握住暗藏在衣料後,毫不猶豫就要朝男人面上而去。
可下一秒——
“咚!”
一陣極近的悶響後,男人就這麼再無意識倒在了元喬身上,空氣再度暢快通入肺腑,叫元喬踢開男人,坐起身捂着前頸忍不住咳嗽起來。
“咳、咳咳——!”
“你、你沒事吧?”抹開咳出的生理淚水,偏頭就見一陌生少年瑟瑟看着他。
這少年大概十五、六歲,金發碧眼長相清秀,身上穿着單薄,露出的皮膚在冷氣中被凍得僵白,看着也是和前面的人一起找路的,隻是不知道為什麼走開那麼遠又折了回來。
見着元喬晃悠悠爬起身,他伸手扶了一下,元喬便看見他懷裡抱着一個沾滿了血的方形物體——他就是用這個砸的男人。
“……謝謝。”元喬站穩後朝他看去,靜了半刻,正想發問什麼,腳上卻又傳來一陣愈加兇狠的撕扯。
地上那個男人沒有死!
見狀,兩人具是一驚,元喬眼疾手快,扯着腿後退,很容易就掙脫開,少年也是顫起眼睛大步跨到安全區,任地上的男人顧自攥着雪呲牙咧嘴。
“求……求你們,救救我……”
那男人許是不願放棄最後的求生機會,滿頭滿血般朝兩人爬去,指甲一顆顆磨刮剝落,幹枯的眼眶中凝下一行液體,不知是淚還是雪水。
元喬不欲再看,背身就要離開,可一偏眼,卻見身邊瑟縮縮的少年如有動容般朝男人那頭挪去。
元喬伸手意欲阻止:“不要過去……”
可終究晚了一步,那男人撲身往前一抓,少年的雙腿就被他死死箍住。
見勢不妙,元喬握緊了手中銳物就要上前解救,下一刻,卻被一道突如其來迸濺到臉上的熾熱腥紅燙得愣在了原地。
随之就聽到鼓點般密集的悶砸聲。
“對……對不起,我、我真的太冷了,對不起!”
一聲聲頭骨碎裂和粘膩血水的交相呼應下,少年淺淡的金發被内髒般冒着熱氣、嘔吐物般散發着刺激腥味的紅色液體所飛濺浸染。
地上的男人迎着道道霹靂,瞪着眼珠子抽搐兩下便再無生機,腦袋稀巴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