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喬,我已經取得上級的認可,你以後終于可以作為我的堂弟随心所欲地待在這裡了。”
那個熟悉又遙遠的男音将元喬打撈而起之時,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昏昏沉沉睡着的自己不知何時又誤入了這個夢境。
“雖然他們仍舊對我的說辭保持懷疑,但也不可能真的費心去找人證實我們的親戚關系,畢竟馬上就要開戰了,所以你不用太過擔心,放輕松就好。”
“……嗯。”
元喬的視線不可偏轉地看向對面面容依舊模糊的男人,隔了很久,才不受控制地機械應答一聲。
“難道你……不願意待在這裡嗎?”許是元喬的回應過于冷淡,男人帶着愧疚笑了一下,“抱歉,被不認識的人莫名其妙帶到陌生的地方,心裡一定很不安吧?不過我不是什麼奇怪的人,也沒有奇怪的目的,所以不用害怕,你把我當成所謂的堂哥也是可以的。”
“……嗯。”又是一聲無自主意識的機械應答。
至此,兩人再不出聲,僅有倒茶的流水聲從男人處傳來。
直到那流水聲也漸趨消蕪,垂頭看向桌面的元喬才想到了什麼般想要開口詢問。
隻是,詢問的詞句還沒來得及整理好,視線内就緩緩推近一個裝着精緻點心的小碟子。
元喬茫然地擡頭向對面看去,隻見那人笑得溫暖,似是示意他不用客氣。
“謝謝。”
明明是元喬張開的嘴,但回蕩在房間内的聲音卻明明白白地屬于對面的那個男人。
這讓元喬不禁使勁眨了下眼,想要從對方的口型中辨認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但下一秒,仿佛被看穿了心思,對面的人動作優雅有禮地将倒好的其中一杯茶也推了過去,重複了一遍:“謝謝你,元喬。”
“為了……什麼?”不知為何,此時的他仿佛短暫性地搶奪了身體的自主權,一字一句地艱難将這個問題問出。
“因為——”
那人仿佛說了些什麼,但整個世界如同雪白的泡沫般一點點向上飄散,耳邊僅僅傳來水泡鼓動的雜音。
再而眨下眼。
他在一切化為烏有的深水中慢慢往下沉,被什麼冰冷之物抓住的腳踝刺痛地滲出血,将他毫不留情地往深淵底部拖拽進去。
他想要掙紮,可不知為何,全身上下被一種莫大的悲哀貫穿,叫他連一根手指都移動不了,隻能任由抓住他腳踝的什麼東西從下向上地撕扯着他的身體一寸一寸攀爬。
嘗試掙紮了幾次都無果,元喬幹脆就在這撕扯的痛苦中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想地閉上了眼,直至那嵌入骨血的悲哀用刺激□□的方式蔓延到胸口,他才喘不過氣來緩慢睜開了眼。
“接下來,就是你了吧。”
而後,撞入視線的赫然是一張女人的臉。
那張臨死前帶着不甘、被他利用過後毫不留情抛之腦後、雪原上的那個女人的臉!
元喬幾乎是和她臉貼着臉對視,長得過分的頭發在水中飄散,将兩個人捆綁般擠在一起。
“嗯,輪到你了。”
女人的手緩慢地覆上元喬的臉,令人不住寒顫的冷意就要将他凍僵。
但就在元喬快要被她眼中的混沌整個吸進去之時,她卻急轉直上,狠了命地用雙手掐住了元喬的脖子!
“咳咳!咳……”
元喬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吓到,不覺張大嘴,使勁嗆了口口水,掙紮地往前猛然一撞——
“嗷!”
一個結實的球形體結結實實地讓他切實知道了什麼叫作力的相互作用。
他瞬時皺着眉捂住被撞得生疼的額頭,緩慢撐起被對方不可思議的撞擊力反彈進被窩的上半身,沉默地聽着對方從那聲慘叫開始,導火索般連帶出的一連串鬼哭狼嚎。
“嗷嗷嗷,我的下巴!我雖然外人看來平平無奇但确确實實是被擁有絕世神顔的母上大人生下來的氛圍感帥哥的臉啊!”
“啊——痛死個人了!”
那嚎叫聲悲慘得像被親手烤熟的鴨子提刀追了三條街般抽象又具體,叫元喬呆愣到一時間忘記了自己腦門上也有相當給力的一擊。
“那個……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吧?”元喬的嘴張張合合了好幾次,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埋下頭,嗫喏似地擠出這句道歉。
“……啊?嗯,哦,其實也沒、沒事!”
不知道雷澤是怎麼在自己震破天的吼叫中捕捉到這聲嗫喏的,隻是這句平淡的道歉當真有份量,瞬間把他平等地想要幹掉一切的猙獰情緒一掃而空。
隻是那份疼痛依舊堅固地刻在他下巴上。
他呲牙咧嘴地擠出一個看起來有些瘆人的笑:“而且那個……你不是感冒發燒了嗎?也怪我想給你喂點水然後一不小心倒多了,嗯……反正你沒事就行,不然我得含淚鐵窗排排坐了。”
“發……燒?”
聞言,元喬伸手探探自己有些腫起來的額頭。
而後就發現确實有些燙,但他的身體卻如同不知情般依舊正常運作中,全身上下除卻額頭上剛剛撞擊的疼痛,并沒有什麼不舒服的。
“是啊。”
雷澤終于收拾好面部表情,貼心地擰了塊濕毛巾給他,單手托住一碰就疼的下巴含糊不清道:“我剛剛看了新聞想來叫你來着,但一推門就發現你癱在地上,吓死個人了!還以為你在雪原上的頭部撞擊傷突然産生了什麼并發症之類的呢,還好是發燒……”
“不過你不舒服幹什麼不吭聲啊?是不是沒把我當朋友?”
“不是。”元喬慢慢擰起眉,垂首将手裡的濕毛巾捏得快出水了。
這突如其來到連自己的身體都來不及作出反應的發熱症狀,叫他的腦内莫名閃過方才夢中女人的話,睫毛不覺擅自簌簌抖動起來。
“因為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