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這應該和他沒有關系才對吧?
他也隻是出于好奇和無聊才對這些東西進行推測和分析的吧?
元喬腦内的思緒在這莫名而起的害怕中混亂到打起了結。
他緩緩坐起身來,睜着的眼睛在黑暗中顯得木木的。
窗戶開着條縫,把散發着妖冶氣息的藍色窗簾吹得獵獵作響。
他緩緩把注意力向窗口聚集而去。
而後,在藍色如幽靈中,一股莫名的甜腥味從胸口自下而上湧動,叫他控制不住地咳嗽起來,将搖曳着冷光的窗簾星星點點噴灑上了熾熱的什麼液體。
恍惚之間,那個渾身散發着溫暖氣息的男人如夢境中一般靠在窗口看向他,抿着一個笑,一言不發。
“你……是來接我的嗎?”
元喬腦内的死結被他的笑溶解,呆滞木讷的眼睛逐漸變得明朗,眉眼間線條也漸趨放緩。
隻是,整個人帶着若有似無的悲傷。
窗邊的男人不知有沒有聽到元喬的聲音,隻是融化于雙眼的溫和愈加濃烈。
*
“所以,老大您是故意把我調來A區執行暴亂分子的排查工作的,是嗎?”
A區,某酒店内,阿德裡安緊蹙起眉看向半靠在軟椅中的人,語氣不是太好。
“你對我的決定有什麼異議嗎,德安?”
陸栖躺在軟椅中半阖着眼,語氣和他給旁人的第一印象一樣,有些病弱和輕飄飄,但也足夠讓人一眼分辨出此人地位的不一般。
“沒有,”阿德裡安别過眼,“但您做出決定之前是否應該和我提前通知一聲?畢竟代替我去C區執行任務的歐文還是我們第二支隊的成員。”
這番話的措辭比起其他人的謹慎來說算得上是冒犯,但陸栖的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什麼不滿,反而慢慢睜開眼,看向阿德裡安的眼睛帶上了幾分病弱氣的笑意。
“他的人緣還真是不錯。德安,今晚你是第二個來找我談論他的事情的人了。”
“第二個?”阿德裡安蹙眉疑問。
可陸栖沒有回應他的疑問,反而玩弄起耳上的紅色流蘇耳飾,斂眉把所有表情收了個幹淨,另外道:“這次上層會專門點你的名去執行任務的理由,你自己也應該能猜到,所以說,德安,如果我真的放任你去的話,你覺得自己還能大半夜的跑到我跟前任性嗎?”
因為中尉被打壓,阿德裡安曾多次憑自己的功績向上為中尉發聲,早引得上面不滿,再加上這次圍獵事件全因為他的正确判斷,中尉才得以脫離生命危險,所以C區任務時,上面破天荒指定他去,說不定正要想暗中使什麼拉他下馬的壞招。
所以,陸栖提前支開他算得上是救了他一命。
而且,因為這件事,先斬後奏的陸栖定然也受了上頭的臉色……
思索至此,阿德裡安一噎。
隻是下一秒,一股無名之火莫名湧了上來,他壓低着聲調垂下頭:“……但他們針對的人是我,和歐文沒關系。”
“所以我才讓他去。”
陸栖的眼下挂着淡淡的青黑,他有些不耐煩地啧了一聲:“直到現在混賬都還沒有任何指令。要知道,這次的事情不僅和叛徒相關,還把一直隐藏起來的東西暴露在了記者跟前,可不是簡單就能過去的,但是眼見着馬上就要天亮了,上面卻任何風吹草動都沒有,你覺得是因為什麼?”
“因為——”
“因為事情或許還有轉圜。”陸栖把随便披在身上的真絲睡袍理好,起身站靠在窗邊,眼底壓黑:“德安,雖然是小時候的事情了,但是你還記得那位大人物嗎?”
大人物?
阿德裡安不記得自己小時候有接觸過這種會讓陸栖都産生忌憚的人物,不覺有些疑惑,但下一秒,一抹彩霞的绯色在眼前一閃而過。
“您說的是貝爾德林家族的那位夫人……嗎?”雖産生了點印象,但他不敢确認,隻得向陸栖表示疑問。
因為這位夫人可以說得上是奇迹般的人物,怎麼也不敢想象自己曾經和她接觸過。
這位夫人雖出身貧民窟,但憑借過人的外貌嫁入貝爾德林家族,此後,在這個家族搖搖欲墜的時候毅然搶過船舵,奪取家族主權的同時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将家族帶上了巅峰,成為僅次于底特蘭基地雷氏家族的存在。
而在正值輝煌的此時,家族的其他繼承人不明原因地紛紛斃命,現在,這位嫁入的夫人是家族唯一的話事人,在複活基地中影響力不容小觑,就是某些高層也得給她幾分面子。
“是她。”陸栖颔首:“我們組織能和其他雇傭組織有所區别,到達今天的地位,有部分原因是得益于她的提拔。而且——”
他慢慢将眼睛帶上流動的陰翳:“而且,我能事先知道高層會對你指名,提前将你支走也是多虧了她的提醒。”
夫人很早之前對組織有過扶持這件事不是什麼秘密,但後來組織為高層效力後再沒什麼來往,所以,陸栖後面的這句話信息量不小。
什麼叫做多虧了她的提醒?
雖然自小時候起就再沒有直接接觸過,但據阿德裡安所知,那位夫人是出了名的難對付,想要在她手上得到,就得做好付出更多的準備。
但看陸栖的措辭,不像是欠了夫人的債的樣子……
難道……
思索到一個可能性,阿德裡安的胸腔中無可抵擋地、穿堂風般地湧入了說不清為何的悸動。
他眼睫輕顫,莫名想起在醫院時雷澤最後對他說的話——
“你從以前到現在以至于以後都打算一直聽從複活基地高層的話嗎?”
不覺垂首靜默了起來。
“德安?”見阿德裡安晌久沒有理會的意思,陸栖朝這頭疑問一聲。
“所以,您明面上受命于高層,暗地裡帶領着組織是在為她辦事嗎?”阿德裡安蓦然出聲,把自己的猜測坦白似的問了出來,嘴角随着語句的高低起伏總有種上揚的趨勢。
但下一秒——
“怎麼會?”
那分弧度還沒完全成型就開始漸漸坍塌消散。
陸栖不知有沒有發覺他的異常,隻是盯着他笑了一下,流蘇耳飾微搖,“她可是個可怕的人,而且眼光很高,眼下會提醒我隻是想賣我一個人情而已。”
人……情?
阿德裡安來不及整理情緒,他嗅到了不一般的氣味,神色一深:“她接下來是有需要您協助的事情要做,是嗎?”
陸栖沒有立刻回答,噙着一抹笑意,任憑窗外漸漸而起的霞紅将側臉裝點上暖意。
“無所謂吧?”他那雙藏藍色的眼睛随着一字一頓的音節帶上了星星點點的惡意,“我想做的無非就是把沒有背叛組織的同夥接回家而已。”
“所以,在已經被混賬罵得狗血淋頭的當口,随性一些有什麼不好的?”
他的面容和小時候相差不大,隻是給人感覺早已不同,在霞光的柔色中顯得虛幻。
阿德裡安半張着嘴,有些怔然地看着他的側臉,顯得十分出乎意料。
但當腦海中慢慢浮現他小時候純真地仰着脖子,抱着中尉大腿撒嬌的樣子,這分出乎意料才稍微産生了些許合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