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喬想起兩人嘴角的油漬:“……”
起鍋、燒油、炒剩飯一氣呵成,就要拿盤子盛,卻聽米莉在喊他開始上班。
看着鍋裡剛炒好的飯,元喬垂眸抿唇靜了三秒,決定休息時間再回來吃,但手剛放開鍋柄,他還是不死心,突然就抄起把湯勺往嘴裡使勁塞得鼓鼓囊囊,嚼幾下準備換衣服出去。
卻不想,一轉身,被眼前極近的一片烏黑撞得差點沒噴出來。
“咳、咳咳!”元喬垂着胸口不容易咽下去。
淚花着眼擡頭去看,就見方才還穩穩坐在吧台邊上的許錫不知什麼時候立在了身後。
他手裡端着空盤子,略蹙起眉伏下眼盯過來。
“你……在偷吃我做的飯?”語氣帶些冷意。
聽出對方情緒不對,元喬擡眼想辯駁,但殘留的米粒正正好嗆入喉管:“我……咳咳!”
“狡辯也沒有用,我親眼看見的。”許錫面上才露不悅,不悅到話都變多了,“我剛剛應該沒有說過你能吃我做的飯才對,問都不問一句就這麼擅自而為,你會不會太自覺了一點?”
元喬才将喉管異物咳出來,抹抹眼睛搖頭:“剛剛不是……”
“不用和我說這麼多,”許錫不給解釋機會,看小偷般冷冷橫元喬一眼,“與其在這裡狡辯,倒不如花點時間改一改這種沒教養的劣行,不然的話,會讓教你良好品德的老師擡不起頭的吧?”
“……我!”
對方話說話沒用髒字,但還是很難聽,而且,他還在羞辱曾作為過自己老師的遊霖。
聞言,元喬隻覺心中一陣說不清的悶氣。
他想要再說些什麼,但對方顯然已經把他當成了犯人,所以再多說都是對方口中的‘狡辯’,便沉沉咽下口氣,放棄了多費口舌的心思。
反正也隻是受這一時的氣!
而且,他在此時此刻終于下定了決心,準備聽從雷澤之前的勸告,不會因為好奇再和這人産生什麼交集!
元喬蹙眉瞪許錫最後一眼,之前對許錫不算差也不算好的印象被一下子抹黑,他擦下嘴角津液,轉頭就朝門外跨去。
但就要踏上走廊的地毯之時,屋内卻意料之外傳來一聲低低的道歉聲。
“……哈?”
元喬一愣,瞬時帶着懷疑偏頭看去,隻覺對方會這樣,後面一定是還有什麼愈加挖苦的話。
但——
“我說……抱歉,”卻見方才還氣勢洶洶的許錫面帶遲色重複一遍。
這個人……是怎麼了?為什麼突然就轉變成這樣?
元喬謹慎盯他,而後就見許錫方才空空的盤中已然添上了鍋裡的炒飯,他坐在最近的餐桌上,低頭吃一口,面上露出說不出來的表情。
“這種難吃到匪夷所思的東西不可能是我做的,所以剛剛毫無疑問是我誤會你了,抱歉。”
許錫如食毒藥般緊蹙起眉,将口中殘留的飯渣子悉數用餐巾紙帶走,面上的冷漠一下子被破開,露出明顯痛苦的底色,“雖然我做不到給你下跪磕頭道歉,但……可以給你做宵夜作為補償。”
“抱歉,剛剛自顧自對你說了難聽的話。”
加上最開始沒怎麼聽見的那聲,他一共道了四聲‘抱歉’,而且能感受到他的誠懇。
但元喬卻沒感受到任何開心的情緒,反而心底像長了海草般一下一下撓得難受。
員工通道的燈光将元喬渾身照得清晰,可一股不上不下的複雜情緒卻堵在胸口朦胧不清。
換好員工服後,元喬從員工通道出來,柔和昏黃的燈光已然被絢麗取代,震耳欲聾的歌舞将這方天地改頭換面,給人一種熟悉的陌生感。
元喬就呆呆站在吧台前,還在回想許錫方才的話,嘴裡殘留的炒飯在唾液分解下帶些甜味。
“難吃到……匪夷所思的東西……”
他低聲嗫喏一句,想起雷澤吃自己做的飯時不住的稱贊,心底撓得他難受的海草一下子被抽幹水,火星子在空中彌漫開,連着海草根部一點點開始焚燒。
總覺得……有點忍不住的生氣。
“完蛋,他看起來真生氣了!”
此時,躲在一邊默默觀察元喬的犯人一号瑟瑟别開眼不敢再看,“咱們……讓他背黑鍋是不是有點不道德?他一定被許錫先生罵死了!”
“那還不是你的錯?”犯人二号輕咳一聲,摸摸鼻子也有點不好意思,“都是你說許錫先生飯做得驚為天人,扯着我去偷吃!”
“你不吃得挺歡嗎?知道許錫先生發現了會發飙還吃得就差舔鍋底,我就嘗了七八口!”一号不滿肘擊二号,耷拉下眉毛:“唉,這個時候老闆在就好了,他一定會保護咱……”
“保護什麼?”
“當然是——”一偏頭,卻見二号犯人被提溜着晾在一邊,身邊位置被紅發女人替代,“米、米莉姐,您……不是打碟呢嗎,怎、怎麼在這?”
米莉不答,觑起眼盯他,嗅到做壞事的味道:“說說,剛剛盯着元喬嘀咕什麼呢?”
“沒、沒什——”
‘麼’字還沒說出口,就聽靠吧台最近的一組沙發邊上傳來摔酒瓶子的聲音。
三人瞬時揪起眉毛看過去。
隻見三個穿着西服,敞開領子的男人正醉醺着耍酒瘋,元喬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們邊上,被一個帶了眼鏡長相有些粗犷的扯在懷裡就要灌酒。
“不……不是吧?”米莉認出那幾個人,嘴角一抽,“他們今天怎麼這麼橫啊?完蛋了,今天老闆不在啊……”
“米莉姐,現在不是管老闆的問題吧?”二号犯人帶着不可思議一指元喬那邊,“咱再不管,那個帶眼鏡的就要被元喬掐死了!”
聞言,米莉打眼一看,就見元喬真靈活一翻身,一把掐住眼鏡男的脖子往沙發上抵,對方撕扯着手臂也不放松,直到等對方徹底青紫了臉,發出進氣的嘶嘶聲,才面無表情垂眼緩緩松開指節。
“元喬?”米莉有些印象破裂地叫他一聲。
許是捕捉到聲音,元喬偏頭朝這邊看。
但就這一頓,終于能活動的眼鏡男有些羞惱上頭,趁勢一把揪了元喬的領子把人猛摔在大理石桌上,發出一陣不算小的悶響。
“……元喬!”一時發展迅速,米莉才後知後覺煞白起臉,高呼一句。
但這次,元喬卻沒有回應的動作,隻抽動一下手臂,就趴在大理石桌上一動不動了,任還不放過他的眼鏡男舉着酒瓶子就要往下砸。
“快、你們誰快去裡頭把許錫先生喊過來!”見狀,米莉喉中一緊,瞪起眼睛朝一号二号喊完這一句就跨欄似的跳下幾級階梯,朝那頭極速奔去。
恰恰好穩住了砸下的酒瓶子。
可從瓶口傾瀉下的酒水無從阻攔,還是将大理石桌上的人澆得渾身冰冷粘膩。
白色工作服上瞬時被酒暈染開一片紅,燈光閃爍下,眼前一切都迷幻不清,仿若一個案發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