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冷白死氣的熟悉燈光将眼皮射穿，眼球在毛細血管營造的血色中如遭噩夢般左右轉動，最後被手臂上的刺痛揪回了遊離的意識。

猛然一睜眼，直直射下來的白熾燈就将元喬紮出了眼淚花。

視線模糊中，隻見幾個身着白大褂的人正圍着他準備什麼器械，看這場景，好像是個小手術室。

不知道對方想幹什麼，元喬下意識掙紮反抗，但他的四肢被約束帶死死綁在台上，動彈不得，面上的吸氧面罩将喉中微弱呼喊隔離，隻随着聲波震蕩出絲絲響動。

許是被這頭響動吸引過注意力，正俯首在元喬手臂上抽血的一個年輕男醫生手上動作一頓，朝元喬一看，正好對上元喬目眦欲裂的視線。

“梁主任，他醒了！”下一秒，就眼睛冒光，别開眼，朝室内一角看去，“我們要繼續做實驗嗎？”

聽到實驗兩字，元喬瞳孔一縮，瞬時也把注意力朝男醫生目之所及的方向偏去。

而後，就見一個戴着笨重黑框眼鏡的男醫師從一堆醫療機器後頭探出身，他看着隻有二十出頭，手中拿着什麼紙質文件，視線一直落在文件上，略顯銳利的眉壓下眼中激動。

“生命體征怎麼樣？”又看過文件好幾遍，才戀戀不舍擡眼朝這頭看過來。

“血壓已經回升，氧合指數正常，體溫也在正常範圍，理論上不影響實驗。”

“繼續！”

接到指令，男醫生應了一聲，再不多看，将手頭工作完成，就開始熟練配藥，抽吸藥液。

随着壓力，針管内迅速充盈起琥珀色，見狀，元喬眼睫不住顫動。

他在男醫生針管排氣時又開始掙紮扭曲起肢體，許是動作幅度大，這次，束縛帶被掙紮得有些松動，但就在他終于有活動空間之時，其餘幾個或觀測機器，或準備器械的白大褂見怪不怪盯了他幾秒，又将他摁了回去，綁得更緊。

“幫忙記錄下注射時間。”男醫生朝一個拿着記錄闆的白大褂看一眼，再不墨迹，往元喬另一隻胳膊上紮去。

一陣刺痛後，針刺口堵着石頭般漲得難受，但緩一會兒，腫脹感就這麼消失了，剛剛注射的東西在體内蕩了幾個來回也沒覺得有什麼異樣。

倒不如說，不僅沒有什麼異樣，一直堵在胸口讓人難受的血腥氣都有些消散，牙齒……好像也沒有和以前一樣松動。

這是……

感受着身體有種正在轉好的趨勢，元喬抵抗的動作漸趨變小，但眼前場景還是不能讓人放松，不覺轉着眼睛謹慎将圍了一圈的白大褂看過一遍。

他們……是誰？

元喬記得自己是被白久暗算了，所以，他們是白久的人嗎？剛剛他們說到什麼……實驗？

他們是在自己身上做實驗嗎？

元喬下意識就分析起目前的情況。

但還不待他繼續深入，一股電流順着血管突然侵襲上大腦，将所有思緒打得稀碎，緊接着，眼前帶着眩暈空白起來，一股控制不住的力氣在體内亂竄，他抵抗不了，四肢大幅度痙攣起來。

活像一隻砧闆上按不住的魚。

“滴滴滴——！”

隻聽監測儀迸發出刺破耳膜的警報聲，才恢複不久的意識就又要海上沉船般跌入深淵。

“快、快準備搶救！準備除顫儀，加大氧流量，注意觀察，液體别斷了！他可是我重要的研究材料！”幾乎是瞬間，耳邊爆炸出這麼一句男聲，聽着像是那個黑眼鏡主任的。

元喬感受到胸前衣料被敞開，周圍闆正、嚴肅的白色人影在迷離視線内飄來飄去。

他無力偏着腦袋，餘光閃爍間，白色人影間隙之間，一抹藍色帶着陰影朦胧在暗處。

那是……什麼？

他看不清，努力凝起意識去探究，但仍舊敵不過翻湧而上的黑暗，緩慢合上了眼。

而那抹藍色，就在他最後合眼的幾秒内再無隐藏，籠罩的迷霧被頂上燈光掃開，一覽無餘。

梁主任餘光一偏，就被燈光下鮮豔亮眼的藍色徹底抓住了視線，幾個來回除顫叫他額上滲出不少汗，現在才有空抹去。

他确認元喬身邊運行的儀器再無異樣，沒多待，撿起搶救時随意丢在地上的文件，就朝藍色那頭而去。

“律、律小姐？”看清眼前的人，梁涼略顯意外，方才抹幹淨的汗勢頭更大地往下掉，看着心虛的慌，他有些嘴角抽搐地扯出一個笑，“您……怎麼來了？也沒提前通知一聲。”

“他怎麼樣？”律律不理會他說了什麼，隻淡着笑将視線落過去，走廊中略顯昏暗的燈光将那她雙藍眼帶上幾分不真切。

梁涼直直對上，莫名有些局促，他若有似無别開眼，将視線低至手中的文件上，指尖細細摩挲。

“剛剛……您應該也看見了，”措辭半晌才猶豫出聲，“就和您看到的一樣，這兩天這種情況發生了很多次，情況很不穩定。但、但是很意外。”

最後這一句聲調有些上揚。

“意外？”

聞言，律律眼睫一動，接過他遞過來的文件，大緻一掃，眉間藏着的笑意稍稍消失了幾分，半壓着眉，也是略顯意外。

“就和文件上寫的一樣，”見律律一下子就從大篇幅文字中抓到重點，梁涼繼續道，“他的身體狀況幾乎到了無法逆轉的狀态，持續止不住的内出血不說，多個重要器官也已經到了嚴重衰竭的程度，按理說——”

早就該死了。

他沒把後頭的話直白說出來，幹幹掐斷了。

因為他突然想起律律對台上那小子很上心，就算是事實，說出來也恐紮了對方耳朵。

“按理說……很危險。”他換了個詞。

“但他的身體卻像是有強修複力一樣和病情對沖了！”

再往探視窗裡頭看去，視線忍不住在元喬身上遊移，語氣帶上些顫，似是有壓抑不住的情緒在胸口亂撞，“文件後頭幾頁是這幾次全面檢查結果的對比，我從小就學醫，從來沒見過這麼複雜的情況。上頭顯示他的狀态起伏不定，各項數據都不太正常，但大體在體内形成了穩态，常規狀态下，沒有外力幹預也沒什麼大問題。隻是——”

“隻是，這種穩态在最近有被打破的趨勢。”搶過話的卻是一個出乎意料的男聲。

聞言，梁涼一愣，瞬時把視線朝聲源處射去，而後，就見昏暗轉角處不知何時靠着一個身形修長的男人，這男人眼熟的很，正彎着眉朝他勾起一個笑，眼下小痣跟着一動。

“所以，你們現在才在進行基因藥的實驗，以此來拯救這種穩态……嗎？”

他語氣語調更是熟悉！

“你、你，白久！”

瞬時認出眼前的人，梁涼倒吸口涼氣，打着滑往後退，卻被一邊的律律扯住了胳膊，再不敢動，隻敢瑟瑟去瞥她。

“别這麼吓人啦，”就見律律對于白久的突然出現一點不吃驚，隻對着白久歎了一下：“你看，都把曾經被你騙得傾家蕩産的人吓得應激了诶。”

“這是我的錯嗎？”白久笑一下，就直直朝這頭來。

見白久一步步靠近，梁涼瞬時抖出了汗毛，他目眦欲裂看向律律妄圖求助，卻不想，對方卻收斂起笑意，正眼底幽深地盯着他。

他瞬時就明白了——他們是一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