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成被輕柔地放在床上,問出了困惑他一天的問題。
法老拿過一個玩偶塞進安成懷裡,聽那些人說,懷裡抱着東西能讓小動物沒那麼害怕,于是他專門找了裁縫連夜趕制出來的,上面鑲嵌的都是真水晶,發着亮。
“我喜歡你沒什麼理由。”法老答,“自從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上你了。”
“可是就這樣定下會很倉促,”安成摸着娃娃的兩隻耳朵,“還是你覺得王妃不過是個名号,誰來都可以。”
法老還沒等他說完就着急道,“不是的,不是誰都可以,我隻喜歡你一個人。”
“那你喜歡我什麼呢?”
“被吸引是一個過程,我無法明确自己是什麼時候墜入的。”末了,他補道,“我很抱歉,這并不是掩飾,而是真心話。”
“你第一次見到我是什麼時候?”
“……”法老沉默。
安成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他,“你之前還說是一個過程,現在讓你講個開頭都說不出來嗎?”
“不是的。”他急忙辯解,“我...其實見過你很多次了,但你後面給我的感覺是換人了。”
“?!”這一擊正中安成不安的心髒。
他慌得不再詢問,一下又一下神經質地順着玩偶的毛,打亂再重複。
“怎麼了?”法老一直關注着他的情緒,很輕易地察覺到不同,但...逼迫弱小從來不是一個正直的行為,尤其是處于不安狀态下的小人。
“你很怕我嗎?”他問,這是他從未思考過的角度,在貧瘠的沙漠與嚴格的等級下,實力為王,帶領族人在沙漠中生活得很好不是一個輕易的事情。
他不僅需要實力作為籌碼,還需要獨特的判斷力,他是族群的風向标,一個人得站在高處才能看得遠,而高處必定是孤獨的,他願意為此做出犧牲。
可...他實在不想他的小妻子會怕他,這不對,他應該是自由撒嬌的,而不是說一句話還要三思,他不是他的屬下,是需要他庇護,依靠,反之哺育他的愛人。
他們是永遠的利益共同體,心靈共鳴,鼓瑟生歌。
而不是像這樣,形同陌路。
“我不知道你的樣子。”安成道,“我可以看看你的真面目嗎?”
“當然可以,”法老站直身子,“我現在脫?”
“!你去裡面脫!”
他悶笑了兩聲,往裡走,“行。”
安成在外頭等着,時間在焦急中像被放慢了數十倍,他百無聊賴地靠在床頭,數着頂上的晶石。
“一顆,兩顆,....一百一十七顆。”
數量多到超乎他的想象。
他微張着嘴,直至法老站在他面前。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燦黃的頭發與黑褐的皮膚。
不似天生黝黑,反而更接近美黑後的膚色。
眼窩深邃,眼睛卻是藍的,像一片汪洋大海。
鼻梁高挺,眉毛粗黑,嘴角微抿揚起一個弧度。
薄肌寬肩,身姿挺拔。
長得實在好看。
安成看呆了眼,直至法老伸手抵住他的下颚,法老湊近了瞧他,眼睛彎起,波光流動,“怎麼樣?”
“你男人還是挺帥的。”
安成似乎要溺在那片海洋裡,不自主地點了點頭,換來對方的低笑。
紅暈頓時爬了上來,安成想低頭,卻被禁住,法老繼續往前靠,額頭相抵,這個距離,連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太近了。”
呼出的氣息都在空中纏綿。
“可我覺得我們還不夠近,”他牽住安成的手放在胸膛上。
心髒有力的跳動聲帶來的蓬勃的生命力。
讓他忍不住想逃。
卻逃不掉。
“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關于我的事?”
安成幾乎不能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他從沒真實見過這類人,他們有一種獨特的吸引力。
是在野蠻生長後展現出的自信與獨立,是溫室花朵不可比拟的,不是訓練後的劃傷,身上的傷疤都是經曆過真實又殘酷的鬥争後留下的,是成功的勳章。
“我看見過很多人,很多事,”法老坐了下來,輕輕攏住他,“或許你可以理解為特殊能力。”
“在浩如塵海的浮世中,每個人都是一顆砂礫,但你是其中最耀眼的那顆。”
“我會關注到你不奇怪,你對我有獨特的吸引力。”
“如果真的要明說的話,我覺得我們天生一對。”
“我不想知道你是誰,你來自哪裡,我隻想跟你在一起,我想睜眼是你,閉眼也是你,懷裡是你,心上依舊也是你。”
他抱住安成,“可以嗎?”
安成不免會被這些話打動,清醒的意識将掙紮的靈魂從塌陷中拽出,安成猛得想起他的身份,他的任務。
太天真了,他為什麼會被三言兩語打動,放棄他的所有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即使人類缥缈如煙霧,那也是獨立的,自在的。
他是玩家,天生與NPC不是一路人,說得決絕點還是對立的。
情話就像漫天的塵沙,能輕易埋沒慧識的雙眼。
一旦陷進去就再難脫身。
說得再好聽,也改變不了對方想将他當金絲雀的事實。
他是Beta,不能生育,而對方不僅是Alpha,還是斯契費提族的王,心智不對等,身份更不對等。
他是王,他必須要留下後代,即使他不想,他的族人呢?
誰不希望有一個聰明又強大的領導者,現在的他再強大,再說一不二,他也終會老去,或許不用那麼久,短則幾月,多則幾年,他必定會承受不住壓力,他會想要孩子,而他生不出孩子,他是Beta。
到時候又該如何?找其他的Omega嗎?結果似乎是注定的。
作為一個全依賴主人興緻而存活的金絲雀,或許現在的日子會很好,想要什麼應有盡有,可法老的新鮮感能延續多久?他終會老去,而在這種地方,從不缺年輕貌美的人,說得再好聽,一眼看上的,不還是臉麼?
與他同類型的人簡直不要太多。
未來的生活一眼就能看到頭,他不想,也絕對不願意過沒有未來的日子。
安成猛得醒神,收回手。
“如果可以的話....”
法老在漫長的沉默中聽見了他想聽的話,巨大的喜悅如潮水,讓他忽視了安成沒什麼表情的面孔。
這世間沒有如果。
“我這幾天在看你們那邊的習俗了,我也讓他們去找各種東西了。”
法老蹭着他,“一切都按最高标準來,你想要什麼就提,沙漠裡也有很多寶貝,你想要什麼都可以。”
“隻要我能給的,所有的一切都可以。”
法老說這一切的中心意圖隻有一個:他對這件事很上心,他對他的話很上心,他聽話又忠誠,選擇他是不會後悔的一件事。
“可能沒什麼想要的,不過我很孤獨。”
“以後沒有必要的事我都會陪着你。”法老道,“之前是春種,我必須要到場,下次我帶上你一起。”
“不是這個意思。”安成搖頭,“你不知道我的心思。”
“不...”
“是我心靈上的孤獨。”
安成道,“這是你家,你是王,話語權很大,可我不是。”
“沒人會不尊重你。”
“不一樣的,他們是看你對我态度然後決定對我什麼态度,并不是真心尊重我。”安成道,“權利會讓你忽略我的心理,你不能站在高處然後說底下的人怕熱。”
“我們的思想有很大的差異,對待世界的态度也不同。”
“你現在就可以跟我說,我也想多知道你的想法。”
“可這需要時間與經曆,我們什麼都沒有,我現在就很孤獨。”
法老:“那你想如何?”
安成:“我想跟镖客們好好說說話,反正也就這麼幾天了不是嗎?他們走了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能說話的人了。”
法老沉默不語,可腰上的力道在加重,似乎想把他嵌入骨骼。
“我是一朵很難養的花......”
沙漠中開不出最豔麗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