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
“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傷害隊伍,這種事我從來沒有想過。
順着教練的話,我再次将視線投向場中。
冴還是一如既往地厲害,不過……
正如教練所說,其他人的狀态并不算好。
與冴分在同一隊的優氣喘籲籲,想要跟上天才的進攻速度已經讓她無暇顧及其他。
更不要說處在對立面的小光了,即便前場有士道龍聖,可滿是瘡痍的後防讓本應該挂滿笑容的臉上也出現僵色。
而其他人……我默默捏緊拳頭。
背負國家希望的少年終究不是凡人能披靡的,在那道耀眼的天才光芒下,一不留神就會被灼傷。
社團的所有人都一副恹恹的表情。
但是……
“我相信她們。”
場上的局勢一邊倒,小光臉上五味雜陳,有忐忑,有失落,有不甘……但是那雙眼睛依舊明亮。
即使在一籌莫展之際,她仍然專注于冴腳下的動作。
小光她,還沒有放棄。
看到這兒,心裡的信念更加堅定,我挺直腰背,義正嚴辭地說道:“既然要挑戰全國大賽,不管遇到什麼困難都是有可能的。她們都是很堅強的姑娘,我相信這個隊伍不會就因此一蹶不起的。”
“呵呵,成長的磨砺嗎。”
教練反笑:“既然如此,下半場的比賽你也上去踢踢看吧。”
“……”,我錯愕地望着教練。
“光是用嘴巴說說誰都可以辦到,如果不一起經曆,怎麼能夠稱得上信賴。”
教練寬厚的手一掌拍在我的背上,與外型完全不匹配的力道讓我不由得弓下腰。
我不會踢球,更不可能帶領隊伍戰勝冴。
下意識地,我張口就要拒絕。
背部的火熱感還沒散去,突然間,教練按着我的肩膀。
“還是說,你隻是想看到小光她們被擊敗的模樣?”,成熟低沉的嗓音在我耳垂上響起。
“利己主義者。”
聽到教練這麼說,我蓦地睜大雙眼,難道被發現了?壞甜心的事。
心裡緊張地仿佛有個木棒在不停地敲打鼓面。我顫顫地擡起頭,出乎意料地掉入一雙閃着光亮的眼眸中。
教練眼角邊的細紋布滿歲月的痕迹,可任然神采奕奕。
我想,那裡面裝着的,是名為「野心」的東西。
同樣的事物,在U20比賽的時候也曾見過。
那位将凜帶到另一個世界的少年,潔世一,也擁有着同樣的眼神。
場上恰合時宜地響起吹哨聲。
是冴,他又進球了。
借着這聲哨響,我勉強将自己的思緒從教練執拗的眼神中抽離出來。
理性告訴我此時最需要的是冷靜,不能被教練的一腔熱血帶偏,去做自己根本不想做的事。可同時,又有一股小小的火苗在心底悄然燒起。
我捏緊胸口。
教練的目光像是火蛇般不斷地纏繞上來。
一直被光芒籠罩,一直被當作附屬品看待,一直被視為可有可無的存在……這樣的我,忽然間不再想順從着一貫的情緒。
這是個機會。
心裡有種無名的聲音在推動我做出選擇。
火越燒越旺,漸漸地我已經無法用理智将它壓下。
最終……
即使是平平無奇的我,也有了想要反抗的心。
“我知道了,我踢。”
就像是想要證明什麼,我唰地從座椅上站了起來。
被我的動作吓到,教練露出一瞬驚訝的表情,但很快又收了回去,一臉仿佛我掉進她布置的陷阱,獵人得逞的笑容。
她意味深長地望着我,令我感到全身的熱意直往臉上湧。
“就算我不去踢球,憑小光她們也一定能找到戰勝對手的機會。”
雖然無濟于事,但我還是沒忍住出聲辯解道:“如果能讓隊伍在比賽前多積累經驗,那我覺得自己并沒有做錯。”
話音剛落,隻見教練眼角的細紋更加深邃。
被這樣的目光盯着,總覺得自己再多待下去一定會自爆卡車,我連忙向教練鞠了一躬,轉身就往更衣室跑去。
……
來這所學校任職是熟人拜托,足球社的基礎很差,願意來踢球的人也不多,作為前職業女足的主教練,川崎一直以來都抱着養老的心态在學校渾水摸魚。
直到一名女孩跑過來抓着她的衣袖請求她知道踢球,這樣枯燥的生活才似乎發生了一點變化。
古橋光,明明先前沒有一丁點足球基礎,隻是被他人拜托就擅自把自己的未來放在足球上。
這種過家家般的夢想,她可不願意浪費時間去陪同。
不管拒絕多少次,那個女孩總是像塊狗皮膏藥般粘着她。
令人心煩……但當某一天她不再出現時,又覺得少了點什麼。
川崎抱着茶杯,站在職工辦公室的窗前,低頭往下看。
夕陽西下,空無一人的校園裡隻有操場上還傳來砰抨的踢球聲。
許久沒來糾纏的古橋光正在練球,而站在她身邊的另一個女孩,手拿本子上下翻動,似乎在指導她的動作。
對此,川崎根本不屑一顧。
學生能有什麼能耐。
不過隻是浪費時間罷了。
然而,當女孩再次抱着球,闖進辦公室,洋洋得意地展示足球技術,并許下賭約的時候,川崎不得不收回先前的偏見。
……
坐在長椅上的川崎教練,目光直視草場,思緒卻随着女孩的離開逐漸飄遠。
那個在她總是唯唯諾諾,不起眼的女孩,先前對踢球總是推脫,卻又謀了個最接近足球的職位。
雖然不清楚前因後果,但現在總是選擇逃避的人,居然會主動提出要踢球的想法(雖然也有自己威逼利誘的成分),川崎忍不住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
那時的她前途無限,從來沒想過會龜縮于這樣毫無名氣的學校。
以前的老友問她會不會後悔,她有時候也會想自己是不是選錯了路,她本應該在球場上馳騁的。
但自己剛剛對女孩所說的那番話,讓她又回想起自己為什麼會選擇來這所學校。
痛苦的,快樂的,悲傷的……曾經的過往像是勝利後的傷痕般在腦裡印刻。
想到這兒,川崎教練揚起嘴角。
“利己主義者嗎……呵。”
一陣清風吹過,卷起綠茵場上的草屑。
場上有人停下腳步,面露疑惑地望向場邊。
本應該坐着兩人的長椅,不知不覺間,隻剩下一個看上去白發蒼蒼的老婦人獨坐在此。
在她的臉上挂着的是難以讓人理解的,滿是銳氣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