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路上,似乎都在認真地道謝。
“謝我什麼?”蘇浣不解地問道。
“謝謝你沒有抛下我。”
……謝謝你給了我勇氣。
今後爬山,他不會再如此害怕,他記得的再也不是被遺棄的無助,而是那手腕上溫暖的觸感。
是那纖細卻充滿力量的胳膊,帶着他一步步向上走。
“謝炳。”蘇浣輕輕叫他的名字,與謝炳對視,眼神澄澈,“現在,沒有人可以抛棄你了。”
“你的母親不能,我……亦不能。”
“隻要你接納自己、忠于自己,那你便不會再心生畏懼與無助。”
謝炳愣住了,他看見蘇浣白皙姣好的臉龐上寫滿了堅定不移。
此刻她就如同太陽一般,高懸天幕,散發着炙熱的光,傳遞給他無限能量。
她是真心實意地想要告訴他,别害怕。
謝炳的心中從來沒有像此刻一般生出無限勇氣,陌生的感覺充斥着他的身體,震得他指尖發麻。
蘇浣見他有所觸動,便動了動自己的胳膊,将手腕從他的手掌中抽離。
謝炳必須學會,自己獨立于這山巅。
欄杆就在身前,懸崖峭壁盡現眼前,可他不再覺得那是噬人的萬丈深淵。
他緩緩低頭,看見腳底山谷溪流閃爍金光,村落靜谧安甯。
“謝炳!”片刻,他聽見身後傳來一道語調上揚的叫喚。
他回頭,卻見到蘇浣不知何時已經後退了幾步,站在了不遠處。
一身粉色運動衣的姑娘正舉着相機,臉上帶着燦爛的笑意,對他比了個大拇指。
“我給你拍張照片吧!”蘇浣朗聲道。
勇敢的時刻,值得記錄。
謝炳應了一聲,他似乎不怎麼熟悉鏡頭,動作和神色都有些僵硬和不自然。
最後,他舉起手,比了一個俗套的剪刀手。
照片将這一刻永遠定格——畫面中的男子唇角微揚,發梢在風中舞動,身姿挺拔如松。
他站在陡壁雲崖之上,身後楓林如海,雲朵從容。
他亦從容,臉上沒有半點怯懦與恐懼。
謝炳長得确實不賴,蘇浣欣賞着自己的傑作,輕點屏幕,将它發給了謝炳。
“小姑娘,我給你們拍一張,一會你可以給我和我老伴拍一張嗎?”
蘇浣身邊突然傳來一道有些蒼老的聲音。
一位上了年紀卻依舊優雅的老婦人微笑着看她,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了痕迹,卻為她增添了更多的韻味。
蘇浣連忙答應下來,她把手機遞過去,自己則站到了謝炳的身邊。
這還是除了結婚證之外,他們第一次合照。
謝炳臉有點控制不住地紅起來,心跳加速,臉上的肌肉也不受自己的控制。
他下意識地望向蘇浣,相機記錄下了他漂亮的側臉,以及那雙溫柔而潋滟的眼眸。
“快看鏡頭。”蘇浣催促道。
謝炳慌忙移走眼神,隻是比起拍自己,這次在僵硬之外,還多了些許害羞與不知所措。
“真好啊。”老婦人仿佛看見了當年的自己,笑着感慨道。
通過在山頂時的開導,謝炳許是真的打敗了心中的恐懼,下山時顯然沒有那麼如履薄冰了。
蘇浣也默契地沒有再将袖子遞給他。
兩人下山,快到景區門口時,蘇浣的眼前閃過一個穿白色衣服的人影。
蘇浣像是瞬時被什麼定住了一樣,愣愣地望着那個方向。
“怎麼了……”謝炳問道,可他話音未落,就見蘇浣不管不顧地向右邊跑去。
謝炳看見蘇浣忽然拉住了一個陌生男子的衣袖,她神色異常激動。
可見到那男子的正臉時,蘇浣臉上出現了明顯的失望。
……她是在找什麼人嗎?
蘇浣緩緩走了回來,恢複了往日的沉靜。
“我們走吧。”她語氣平靜無波道,可謝炳敏銳地察覺到她的心情差到了極點。
剛才在山頂的一切,如同絢爛的夢境一般轉瞬即逝,就像這秋葉無法長久停留于世間。
但隻要發生過,他就有了可以珍藏的回憶不是嗎?謝炳在勸說自己感到知足。
“我一會去律所看案卷,很晚才能忙完。”蘇浣音色清冷道。
謝炳無法,隻得輕輕點頭,應了一聲。
因為方才的事情,蘇浣此刻心中有些許的煩躁不安。
往往這時候,工作是最快麻痹自己的方法。
即将離開時,蘇浣聽見謝炳清潤磁性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他的語氣鄭重而嚴肅。
“蘇浣,再見。”
若她回頭,便能看見金色銀杏葉如雨傾落而下,在風中飄揚飛舞。
謝炳的手裡牢牢捏着一片紅葉,他的眼中滿是眷戀不舍。
——那是一場稀疏平常的離别,在為一場盛大的離别預演。
還剩下27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