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炳眸色透澈如水,讓人想起映照在泠泠山泉中的一輪無瑕明月。
這筆财産本就是因她而得,若能贈與蘇浣,謝炳無一絲悔意。
蘇浣望着他那無比認真、沒有任何诓騙人意味的神情,心中一片愕然。
因為震驚,她的杏眸睜大了些,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她知道江淮謝家富裕闊綽,卻從沒想到竟然如此财力雄厚。
她更沒想到的是……這樣一筆巨額财富,謝炳用如此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可以随時贈與給她。
理由隻是為了不讓她在羅羨逸那裡受氣。
他還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她總覺得這樣的做法實在太過癫狂,讓她素來靈光的大腦也宕機了片刻。
而後心底生出無盡的惶恐……她并不覺得和謝炳之間的情誼,能讓他做到如此地步。
謝炳他的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他有這樣的條件,又為什麼要隻身北上來到雁華市。
蘇浣想不明白,隻能凝視着他的面龐,試圖從那雙墨玉清潤的眼睛裡探究出一縷線索。
卻完全敗在了他的坦蕩與沉靜之中。
蘇家不過小康之家,蘇浣也是憑借着五年的努力,才在律師界站穩腳跟,有了可觀的收入和積蓄。
可比起謝炳的身價,實在是不值一提。
恐怕她此刻站在了人生中,距離一夜暴富最近的地方。
隻需要她輕輕點頭,這世界上大部分因錢而生的煩惱都能離她遠去。
人都是貪婪的,這些年的辛苦隻有她自己知道,蘇浣承認自己有一瞬可恥的心動。
可那畢竟不是自己的财産,不是她奮鬥的報償。
從小建立起來的價值觀和良好的家教,讓她做不到無恥地接受這樣一大筆贈與。
更何況,那是遺産。
遺産,是人離開後,留給家人的最後依靠。
它絕不等同于個人獲得的其他财産,遺産以燃燒生命為代價,注定擁有既溫暖又悲哀的底色。
這件事情實在是太過夢幻和荒唐,蘇浣回過神來,緩緩而堅定地搖了搖頭。
“謝炳,多謝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接受。”
見她拒絕,謝炳并不意外,實際上,他早就預料到了這樣的結果。
畢竟他的蘇浣,始終都是那麼正直光明的人。
他回望着她,眼神柔軟得好似融化的蠟,沒有任何的不悅,用低沉磁性的聲音應道:“好。”
“我隻是想告訴你,永遠都不要害怕得罪誰。”
他會一直站在她的身後,成為她永恒的底氣。
謝炳用溫柔的語氣,一字一句地傳遞着那堅定不移的支持。
蘇浣的耳邊突然想起從前父母截然不同的叮囑——
“浣浣,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面千萬别得罪人。”
“當律師,說白了是服務業,要做好受委屈的準備,要懂事,服從領導安排。”
可如今,卻有人對她說,他會永遠為她撐腰。
就仿若孤孑踽踽的漫長道路上,突然有人願意與她同行。
她鼻尖蓦然發酸,心頭一暖,眼睛有些許濕潤。
長了張嘴,卻一陣啞然,說不出話來。
蘇浣不再看謝炳,低下頭拿起手機,撥通了劉薇的電話。
她神色堅定,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語氣依舊柔和,卻少了許多畏縮。
“劉姐,羅羨逸的遺産繼承案,我不想再跟了。”
“我想向所裡申請更換代理律師。”
她語速極快,格外幹脆果斷,宛如一朵被風雪欺壓的海棠枝,即便在風中微微飄搖,也仍不願折下自己的身姿。
可謝炳就是愛極了她這樣堅韌自強的模樣。
劉薇似乎已經對兩人的矛盾有所耳聞,她并未生氣,語氣也算得上平緩。
“蘇浣,剛剛羅羨逸來找我,說自己講話沒注意分寸,把你惹惱了。”
“他剛剛還和我打了預防針,說是你可能會不願意做他的代理律師。沒想到我真的接到了你的電話。”
三言兩語間,劉薇就将方才律所中發生的事情講清楚了。
蘇浣聽聞,卻皺起了眉頭,美目中含着意外和不解。
她已經和羅羨逸撕破臉,本以為羅羨逸會比她更着急更換代理律師。
甚至真的如他所說,逼迫律所辭退她。
卻沒想到他竟然會這樣和劉薇說。
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不會是下定了決心要對她死纏爛打吧。
這個念頭浮現,蘇浣心頭就有不好的預感,眉間的煩憂和惱意更勝了幾分。
“劉姐,我實在不适合做這個案子,拜托您還是更換本案的律師吧。”蘇浣卻并未因為羅羨逸的意願而退讓,态度堅決道。
劉薇卻還想再勸勸她:“羅先生的遺産繼承案标的額不小,是難得的優質的案源。”
“所裡高度重視,我們都對你寄予厚望。隻要你勝訴,就可以升任初級合夥人。”
“更何況這案子勝訴也不難,你又已經跟了兩個多月,如今開庭在即,再找律師接手也比較麻煩。”
“你要是現在說幹就不幹了,對自己的聲譽也有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