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受到靈藥影響的原因,盡管嵇瑤四人都知道面前的精靈年紀不小,可還是被他鮮活而富有生機的面容震驚到。
絲毫沒有大病過後的虛弱病氣,即使歲月在這張臉上留下了不淺的痕迹,可四人還是能能夠透過淺淺的皺紋,探知到潛藏在其中的勃勃生機。
嵇瑤輕咳一聲,其餘三人才回過神來,順着族長的介紹順勢行禮。
在介紹的時候,他們能聽出來族長特地為他們留下了一個心眼,并沒有直接說他們的來意,隻是含糊其辭,說他們是為了韋爾蒙而來。
這句話是一句相當隐晦,同時也相當有技巧的試探。
如果說韋爾蒙的父親不知道韋爾蒙假死之後的所作所為,他隻會認為他們四個人是塞洛斯派來的、專程來吊唁同學的代表;
如果說韋爾蒙的父親知道韋爾蒙隻不過是假死,甚至他自己就是假死計劃之中的一環,他的表情肯定會露出破綻。
在叩響這一扇門之前,塞缪就私下裡跟三位夥伴交代過,精靈是生命樹孕育出來的産物,在沒有後天污染和同化的情況下,心靈都是一等一的純潔和幹淨,除了城府極深的精靈,隻要是說謊,他們的細微表情就一定會露出破綻。
所以當這一位精靈勉強微笑着向他們回禮的時候,四人都在暗暗窺視着這一位精靈笑容之下的表情。
果然,在精靈勉強展現出來的笑紋之後。嵇瑤敏銳地捕捉到了精靈碧綠眼眸中快速閃過的一絲不自然。
自己的兒子為了自己而死,而當着以為父親見到和自己兒子有所羁絆的同學之後,肯定會觸景生情,進而想起自己早亡的兒子,流露出無法掩飾的悲傷。
可是現在,這一位父親看向四人的眼神,卻并不是觸景生情的傷懷,而是像是什麼事情被發現的不自然。
嵇瑤暗暗和站在自己旁邊的費多巴和塞缪都遞了一個眼神,受到傳遞回來的眼神之後。嵇瑤心中也有了底。
果然,不止自己一個人發現這個精靈有問題。
嵇瑤上前兩步,在例行的吊唁和慰問之後,她定了定神,嘗試從這位精靈嘴中套話:“韋爾蒙的老師讓我們轉達您,他為韋爾蒙感到驕傲和自豪。”
非純血精靈和純血精靈之間的恩怨由來已久,但韋爾蒙能抵擋住來自純血精靈的壓迫,為自己的父親掙回一線生機,這本身就是相當值得歌頌的事情。
聽到這樣的話,這位父親的臉色反而更加蒼白了一些,他苦笑道:“這樣的話,我情願死得那個是我。"
不管是真是假,起碼在這一刻,這一位父親如剜心般沉痛的目光還是刺傷了在場每一個人。
那如山嶽般沉重的傷悲和痛悶如有實質般展現在每一個人眼前,精靈面容蒼白,和他們剛剛見到的人仿佛已經完全沒有幹系了——
他的眼神是那樣的悲哀,仿若初春時期尚未完全解凍就要被迫混着石礫哀叫着向下流淌的河水。
四人都沉默下來,失子的傷悲仿佛混着這如河水般的目光流到了每一個人身上。
面對着這樣的目光,你忍心向他詢問更多關于亡子的事情嗎?
面對着這樣的父親,你忍心讓他的心再一次被攪碎、割裂嗎?
仿佛受了不知名力量的影響,嵇瑤扪心自問,還是抿起了已經反反複複張合幾次的嘴唇。
她轉頭看去,塞缪和費多巴已經别過頭去,站在後面的達格納的眼中甚至出現了淚光。
嵇瑤默默在心中歎了一口氣,放棄了原先的打算。
原諒少年人充沛的同理心吧——
哪怕知道這件事情另有隐情,哪怕知道這位父親可能幫他的兒子隐瞞了一些事情,他們還是不忍心,用這樣的方式找到真相。
嵇瑤點頭緻意之後就和夥伴們一起離開了,族長本要和他們一起離開,臨走時卻像是突然察覺到了什麼,讓他們先一步走。
四人不明就裡,但還是禮貌地帶上門,給他們留足說話的空間。
*
樹屋内。
族長眼神冰冷,向前疾走兩步,狠狠掰開了精靈蜷縮起來的手指——
原本如雪般潔白的手掌上是縱橫交錯的血痕,觸目驚心。
像是根本就來不及反應,韋爾蒙的父親驚愕地擡起頭,他的食指和中指之間還夾着一枚小小的刀片。
不難想象,這數不清的上橫就是由這刀片造成的,隻要輕輕合掌,刀片就會在掌心間橫沖直撞,留下數不盡的可怖傷口。
族長冷冷地注視着這傷口,沉聲道:“用自己的血布下迷咒,你還真是相當舍得。”
精靈沒有吭聲,任由掌心的血液蜿蜒而下,浸濕他身下的床鋪。
族長見他沒有反應,心中的怒火更盛。
他緊緊盯着剛剛施展過密咒的那雙眼眸,聲音中是不容忤逆的嚴厲,
“聽着,不管你幫你的好兒子瞞了多少事情,現在最好都給我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烏爾達林不會違抗象征着和平的塞洛斯學院,你要是現在還想着隐瞞什麼,烏爾達林就保不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