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一邊說,一邊把他扶下床。
“哇,貴人,您頭發好好呀,又長又黑,小年自己的頭發就又枯又黃。”
“哇,貴人,您抹了胭脂之後,肯定會是這麼多貴人裡最好的一個。”
“貴人……”
可腦子裡最後的記憶還是他掉進瀑布裡的青令對此刻自己的遭遇一臉茫然,暈乎乎的他每次想開口說話,可都被對方叽叽喳喳的聲音給打斷,并且隻能任由對方往自己臉上與唇上抹東西。
這到底什麼情況?
腦子裡一團漿糊的青令這麼想,直到對方要他穿上一身石榴紅色的襦裙時,青令才回過神來,驚慌失措地攔住對方,憋紅了臉:“你弄錯了,我不是……”
對方卻恍然道:“貴人你是不想我看着你穿嗎?那好,我先出去,你穿好就趕快出來,好嗎?”
說完,也不等青令再開開,對方就離開了房間,隻留下完全不知道自己什麼情況的青令,和他手上的石榴色的豔麗襦裙。
額頭越來越燒,腦子裡一團亂的青令實在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也不知道自己現在要去做什麼。
手上這件做工精緻的石榴色襦裙更是燙手得不行。
青令嘗試要不要先離開此處,卻從門縫裡看到小年正在門外緊緊守着,除此之外,他還隐約看到外面有持刀的皇家侍衛把守大門。
這該如何是好……
青令拼命絞盡腦汁地整合自己得到的所有信息。
他貌似是被沈元聿追到瀑布邊掉了下去,可後來卻又不知為何出現在這裡,但他現在應該還是在暮雲山,并沒有離開,并且還被小年這個小姑娘認錯了人。
可還不等他多想一會兒,門外響起砰砰的敲門聲,小年關心的催促聲又響起:“貴人您穿好了嗎?真的要快一點,我們馬上要遲了,不然嬷嬷真的會不高興的!貴人您是不會穿嗎?我進來幫你好不好!”
眼見對方馬上要推門而入,青令隻好馬上道:“我馬上就穿好了!”
說完,門外才又消停下去。
雖然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眼看他無法強行離開,頭愈發暈得厲害的青令實在沒辦法,最後還是硬着頭皮,穿上了那石榴紅的襦裙。
推開門,小年立馬“哇”了一聲,誇道:“貴人你好漂亮!”
知道自己臉上的膏藥還有,故而面對小年的恭維,青令感到十分心虛。
正當他還緊張待會兒好不好有人認出他時,小年卻又哼哧哼哧跑進屋子,随後抱出一身綴着白絨毛的紅色大麾,給他系上。
小年看了一圈,這才興高采烈地說:“走吧,貴人!”
青令有意找機會逃走,奈何那批持刀侍衛寸步不離,青令也隻好暫時作罷。
而走出沒多遠,青令很快就看到七八個與他差不多着裝打扮的人,其中有男有女,無一不面若桃花,灼目耀眼。
見他來了,他們的眼神齊刷刷投了過來,然後在青令有意遮掩,卻還是一眼看得出容色平庸的臉上停頓了下,眼中不約而同閃過一絲詫異,但馬上就又齊齊松了口氣。
站在最前面的嬷嬷見青令來了,随即便道:“人既已經齊了,那便都帶上面紗,出發。”
小年立馬拿出一條白紗,給青令遮住了臉。
有了面紗,之前還憂心會被熟人認出的青令,這才稍稍放了些心。
但馬上,他就為接下來不知道會發生什麼而提心吊膽起來。
突然,他竟聽到熟悉的馬蹄聲,一回頭,竟再度看到了沈元聿騎着馬過來,身後還跟着大小何公公,吓得他下意識就又想跑,還好想起自己已經跟換了個人的裝扮,以及臉上的面紗,他才稍稍放下些心來。
可即便如此,青令還是不想引起對方絲毫注意,雖悄悄站去了最後面。
“十四殿下,您怎麼來了?”嬷嬷也是跟在元後身邊好多年的老人,自然認識沈元聿,卻還是為對方突然出現在這裡感到好奇。
其餘美人聽到嬷嬷這麼喊,方才意識眼前高高在上的俊朗少年便是北帝的十四子,面對對方的居高臨下的掃視,不由紛紛有些臉紅。
從雪坡一路追過來的沈元聿掃過眼前這麼多蒙面的美人,心情極度煩躁:“找人罷了。”
他沒想到自己今天即将到手的白狐跑了就算了,害得白狐跑了的青令也從他手中溜走,本以為能馬上找到,結果忙了這麼久,卻還沒找到。
嬷嬷心中蹊跷,怎麼沈元聿好端端的冬獵不獵,現在還是找人了,卻也不敢多問,而是向他介紹:“這些是殿下的外祖選來的美人,殿下您可要看一看……”
藏在人群裡的青令差點心都要跳出來。
還好沈元聿不耐煩地調轉馬頭:“不用了。”
青令松了口氣。
見沈元聿走遠,嬷嬷便也帶他們從反方向離開,隻不過而小年等一衆侍女都被留下。
而就在青令暗自慶幸自己躲過一劫時,他身後遠去的沈元聿卻心有所感,突然又轉頭看了眼。
隻一眼,沈元聿就發現那幫美人裡最後的一個,纖瘦的身形竟有幾分肖似青令,妍紅色的裙擺宛如石榴花盛放,搖曳多姿。
可還不等沈元聿多看一眼,那些美人便拐去另外一條小道。
是自己的錯覺吧……
沈元聿呼了口氣,随後繼續朝前搜尋青令的下落。
而青令卻對自己方才差點被認出的那個眼神渾然不覺,他試圖找到侍衛松懈的時機,好趁機溜走,卻很快絕望發現自己幾乎不可能從那些眼神銳利的侍衛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這時,他聽到此刻前方一男一女聊起來。
“我們這些坤澤裡生得最美的應當是最前面的落衣姐姐吧,而且聽說她的信香還是芙蓉花……”
“是,那想來最有機會的便是落衣姐姐,與我們無關了……”
“哎……”
這時,其中一個眉目嬌柔的男子注意到身後暈乎乎的青令,靠近了過來,鼻子動了動,突然問:“你的信香好特别,是什麼花嗎?”
青令一愣,下意識聞了聞自己身上,發現自己身上竟然浸透了風雨蘭的香氣,并且好像還被他們誤認為坤澤信香。
擔心自己的嗓音會露餡,青令隻低低地答:“隻是蘭花而已……”
對方長長地哦了一聲,道:“你的信香是我們所有人裡最特别的,按理來說應該是我們這些人裡最有優勢的,如果你的樣貌再好上那麼一點兒,那就……”
就什麼?
青令沒懂他的意思。
可對方沒有再說,隻别有深意地笑了笑,便轉回了頭,再沒和青令說一句話。
這時,他們一行人已經來到一處巨大恢宏的宮所前。
一開始侍衛不許他們進去,但嬷嬷與像是向侍衛出示了什麼,侍衛便隻能收起長劍,放他們一行人進去。
這宮所裡大得超乎青令的想象,且每一處都極為奢貴,讓青令都有些看花了眼。
他們來到一間宮殿前,嬷嬷道:“貴人們,接下來,便看諸位的造化了,請。”
“謝嬷嬷。”
為首的女子率先躬身道謝,嗓音柔美悅耳,讓人一聽難忘,并且想去一探那白紗之下的容顔。
其他人也紛紛有樣學樣,不想引人注意的青令也隻好笨拙地彎了彎腰。
他們随後一個接一個走進殿内。
還未完全入裡,汨汨的流水聲便傳入耳中,而待真正踏入裡殿,青令腳步猛地一頓。
因為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巨大的溫泉水池,以及恍若仙境的飄蕩的朦胧白紗與袅袅水霧中,一道下半身沒入水下,雙臂展開,上半身倚靠在池邊的赤.裸而高大精悍的男人的光裸背軀。
望着那赤裸卻肌肉勃發的赤.裸男人後背,青令的臉莫名熱了起來,竟有些不敢看。
因為走在最後面,所以青令隻能站在不起眼的小角落,因為隔得遠,青令看不清那人的臉,卻隐隐覺得背影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而在他們烏泱泱一行人出現,池中男人自始至終一言不發,連頭都沒有回一下,似是全然沒有意識到他們的存在。
為首的女子率先鼓起膽子,走到一旁的木架旁,取下一條巾子,一邊走近池邊,一邊溫柔款款地道:“殿下,奴婢落衣,是皇後娘娘特意派奴婢前來伺候的,還請奴婢為殿下擦身。”
落衣的語調動作其中暗含的意味不言而喻,其他人見沈長冀沒有拒絕,都有些心急,後悔自己剛剛怎麼遲疑了,沒做第一個,竟又讓落衣占了先機。
唯有青令天真地想,難道他們這些人都是被特地派來伺候沈長冀洗澡的嗎?那這未免也太大張旗鼓了。
見池中人還是沒有動,同樣将其理解為允許的落衣暗暗吸了口氣,随後更加大膽地跪在池邊,拿巾子的手嘗試去貼男人濕淋淋的後背,嘴上仍舊溫柔如花地道:“殿下平日裡為國操勞,多有勞累,奴婢曾随大夫學過按摩之法,可為殿——”
“滾。”
冷冰冰的一個字毫不留情地迎面砸下,頃刻将女子原本嬌豔精緻的臉頓時砸去所有血色,手中即将貼上男人後背的巾子也僵住空中。
不單是她,其餘還未有動作的所有人面色皆是一變。
其中也包括青令。
然而青令臉上的表情則有些不同。
不同于其他人的打擊難堪絕望,他臉上隻有驚愕。
因為他剛剛從說那一個字的聲音中聽出了對方的身份。
——竟是沈長冀。
青令不敢想象他此刻的心頭的感覺,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他竟然誤入了沈長冀的宮所!
而就在青令腦子裡一頓亂七八糟的時候,落衣已然懂了沈長冀的意思,極羞恥不堪地退了下去。
其餘人也都被沈長冀剛剛那一個字給震住,徹底認清了現實,遂一齊都要走。
意識到自己也可以趁機離開的青令趕忙轉身要走,可因為太過激動,一時不察,竟腦袋撞上了身後的殿門上,青令疼得不禁發出低低的一聲“啊”。
但此刻青令也顧不上那麼多了,他隻想着趕緊離開此處回去。
“你。”
可就在這時,背後突然響起的男人低啞的聲音,頓時刹住了所有人的腳步。
一股極不妙的感覺猛地湧上心頭,青令下意識轉過身,卻赫然與兩道穿過水霧的幽深低沉的視線對視上。
仿佛被狩獵成功。
緊接着,在無數視線中,青令聽到池中人朝自己低啞開口道:
“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