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成秋你啊,就是太有道義了。”許小曲一邊笑着,一邊走到他面前,擡起手将他的頭撥過來,“嶽成秋。沒事的,你不必在乎我想什麼。真的。”
帳子裡靜得隻剩下兩人的呼吸聲,許小曲素白的寬袖微微滑落,從嶽成秋的肩上淌下來。随後,她極輕地在嶽成秋臉上捏了一把。
嶽成秋差點跳起來。
他忙往後退開好幾步,擡手捂住被她捏了一下的地方又羞又惱:“你你、你!許小曲,你不成體統!”
“多謝你啊,嶽成秋。”
嶽成秋捂着臉愣怔地看過來。
許小曲将手負到身後,藏在袖擺下撚着指尖,她眼眸彎彎,笑道:“你不必道歉,也不必自責。”
“嶽成秋,我知曉你想說什麼。”許小曲靠近他幾步,細細再端詳了片刻,“不若這樣吧。我若覺得你哪日不需要我了,我就走。保證走得幹淨利落。”
“我不是故意要賴在這裡,隻是我有我要做的事。等我做完了,若是你還未回大齊,我會自己走。”
不知為何,這番話說出來,嶽成秋心中竟茫然了那麼一瞬。他看着許小曲認真的模樣,覺得她不似作假。
許小曲攏着袖子,眼睫垂下來,他看不到她此刻在想些什麼。
帳子裡沒有聲響,就再掩不住那下亂了一拍的心跳。
嶽成秋的手垂在身側握緊又松開,隻道了一句:“好。”
許小曲如釋重負一般笑出聲來:“那嶽将軍可不要食言啊。”
“我從不食言。”
有時候許小曲總覺得嶽成秋太過敞亮了,坦誠得她害怕,可她又有太多太多荒誕的言語不敢明說。
許小曲将嶽成秋推了出去,不管不顧地推出營帳,随後轉身躺回榻上。甫一躺下,才想起來,這是嶽成秋的帳子,這個榻也是他的。
她登時覺得被燙了一下,幾步走到門口。剛一掀簾子,就被取龜甲回來的薛煜撞了個正着。
薛煜挑眉看她,氣笑了:“許小娘子,我才不在多久,你就這般那般折騰自己是不是?”
他說歸說,将馬背上的小包袱卸下來交到她手裡,然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見她無甚大礙才放下心來。
許小曲接過包袱,忽然想起什麼,拉着薛煜的衣袖進帳。
“薛煜,我……”許小曲欲言又止。若說起去見邊月,薛煜定會奇怪。況且在澧州境内的小鎮,離蒼茫平原縱快馬也要日餘的路程,薛煜不會同意。
要從他眼皮子底下溜去澧州鎮子,那便是癡人說夢。
“别跟我說其他的,你當務之急是好好養傷。”
薛煜打斷她的話,剛站起身又回過頭來道:“這一戰耶律赫澤少說也得養個十餘日。你别想那麼多,先養傷,想做什麼告訴我。”
許小曲隻得順着應道:“知道了,薛大人。”
“别跟我耍花招。宋顔送的藥得喝,傷口的藥得換。”
“是是是,我家英明神武的薛大人。”
“你……”
薛煜還想說什麼,卻見許小曲已經被子蒙頭裝聽不到了。
他擡起手落在被褥上,輕笑一聲:“許小娘子,好好養傷。等你好了,我帶你走可好?”
許小曲一把扯下被子坐起來,薛煜的手被她擋開。
“可我跟嶽成秋說好了,等我覺得他不需要我的時候我再走,如今還不到時候。”
薛煜收回手,微微活動了一下手腕,微俯下身來給她拉了被子:“你還想幫他多少?”
還未等許小曲答,他便顧自接着道:“許小娘子,你幫他太多了。”
“你幫他,那誰來幫你?”
薛煜的抓着被褥的手指節泛了白,他一點點靠近許小曲,眼中帶着許小曲從未見過的陰霾。
“許小曲。你以為你真的能救所有人嗎?你心疼那些兵士救下他們,心疼嶽成秋,那誰來心疼你?”他歎息一聲,松開了被褥,轉而擡手摸上許小曲的頭。
“小曲啊,你别這麼傻乎乎的做什麼都一馬當先。”
許小曲被他說得發愣,她垂下頭去,雙手抓住被褥邊緣一點點收緊。慢慢地,她也覺得無力。
“可是我……放不下啊。薛煜。”
薛煜坐下來:“沒有什麼放不下的,你想走便走。”
“你去哪兒我便去哪兒。離了這戰場你去擺攤算命我給你吆喝。我薛煜一身本事也不愁找不到事情做,再不濟就去揭榜做殺手。”
“薛煜,留下來吧。”許小曲無力地朝他笑笑,“薛煜,我要先留下來。”
“畢竟我跟嶽成秋說的是再等等。”
許小曲看着帳外,被秋日豔陽投出的少年郎的身影。
“我也不能食言啊。”
薛煜沉默良久,終于開口道:“那你先答應我,不要再傷到自己。若再有下次,我必會帶你走。”
“許小娘子,你該知道。從你說你上輩子認識我起,我這輩子都會陪着你。隻是我自私些,見不得自家人為了别人受傷。天下蒼生,蒼生何辜?但你何辜?”
他的話落到許小曲心底,敲擊出陣陣漣漪。許小曲靠在榻上看着他,虛弱地勾起唇角。
“薛煜。我知道。”
“薛煜,我好困了。我睡一會兒。”
說罷,她便慢吞吞地縮進被子裡,将自己裹起來背對着薛煜睡了。
薛煜亦知曉她是當真累了,便也沒再擾她。他平複下激蕩的心緒,上前幫她掖被角,将她的龜甲安放到她的枕邊才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