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裡的人推開了她。越绮雨從他的眼裡看到了驚滞、恐慌,還有化不開的厭憎。他咬着牙,眼眶通紅地罵她一聲混蛋,倉皇地跑掉了。瘦削的身影越來越遠,在她的眼中漸漸變成了一粒顫動的黑點,直至全然的消失。越绮雨知道,這次他不會再折回來。
她傷了他的心了。
原以為自己足夠潇灑,把心裡想說的說出口會比之前痛快,可越绮雨并沒有想到,現在她也感覺不到輕松,心情反倒因為對方的厭惡而更加沉重。
回家的路上,她不禁在想自己為什麼會忍不住對對方說那樣的話,最後把原因歸結到利己主義的長期教化上。她拒絕讓陳意祯拿着戀愛或婚姻關系的鐐铐困住自己,可又舍不得對方落入别人的懷抱。在這一方面,她太刻薄。
陳意祯對她無所貪求,和她平等共處,可她卻想要淩駕,這何嘗不是一種滿懷束縛之思的卑鄙。反抗、反抗……反抗不了壓迫自己的源頭,隻換來一個無辜之人無辜的眼淚。
想到這裡,内疚的情緒油然而生,她又驚詫地發覺自己竟也從未問起過對方關于婚姻的想法。
難道陳意祯溫靜端柔的外表下就必然是乖訓順從的靈魂嗎?如果他站在自己這頭呢?如果他甘願同自己一起抵制家族的施壓呢?如果他選擇不做家族掌控自己的工具呢?這些問題她竟從來沒有問過他。
雨比剛才更大些了,淅淅瀝瀝飄來,但都被雨衣擋在身外了。
要跟他道歉。
越绮雨在心裡決定着。
明天陳意祯會來片場。她想着要為剛才自己的莽撞同他道歉,再認真地和他談談她所思慮的問題。
這麼一琢磨,緊繃的内心似乎放松了些,越绮雨加快車速,打算回家之後先收拾好今天這一整天亂了套的疲憊,再好好地想想明天見到陳意祯要說的話。
可她并沒有想到,時間是經不得意外發酵的。這一刻,那一刻,時時刻刻都充滿着變故。踏進家門的時候,客廳便傳來父母窸窣的讨論聲。
越绮雨隐約地聽見他們的聊天跟陳家有關,便主動湊過去聽他們講。父母的聊天斷斷續續,言辭間多有歎息,她聽不大懂,直截了當地問了。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陳家出什麼事了嗎?”
越爸爸看她一眼,歎口氣,沒說話。越媽媽湊近一些,唏噓着告訴她:
“真是無妄之災,我們也是剛剛才收到消息,”她瞪着眼睛,驚奇地說,“你絕對不敢相信,之前那塊由楚家募價,陳家做保的翡翠王石居然被盜啦……”
……
這一天陳意祯沒來片場。導演告訴越绮雨他發了高燒,請了假。越绮雨想他生病一方面是因為昨天從家裡倒回來給自己送雨衣的時候淋了雨,更重要的還是因為目前家族企業的變故。
那塊翡翠王石已經處于募價完畢要經切割的階段,在這個時候失竊,損失慘重的除了血本無歸的楚家,當然還有身為擔保人的陳家。根據當初簽訂的協議來看,在擔保期間如果翡翠出了任何非質量上的問題,陳家需要向除楚家以外的投資人做出比投資額多一倍的賠付,且限定在意外發生後的30天期限内。當初的總投資額接近九億,陳家目前便面臨着十八億的債額。
這些錢對于陳家而言本來也不值一提,可棘手的是由于最近陳董事長在商業上的擴張策略,所有的能動資金都投入到了對其它商務的注資裡,陳氏珠寶目前出現了“船大難掉頭”的問題。再加之寶石失竊本身就是珠寶界非常抵制的醜聞,如今發生在了江城的龍頭産業身上,也連帶地影響到了許多與陳氏合作的企業對陳氏的信譽評估,引起了接二連三的撤資現象。
此刻的陳氏正如同一頭踩到圖釘的老虎,走一步痛一步,如不及時處理腳底那個微小的傷口,便會逐漸地感染、潰爛、壞死,直至丢掉整條性命。
越绮雨問過自己父母能不能借資給陳氏渡過難關,但越爸爸卻如實地告訴她目前越氏手上能挪動的資金也不多。
“大概也隻有十八個億,”他默默地說,“如果全部掏底借給陳家,風險太大了。雖然這些年來我們這幾個江城的企業跟着陳老吃了不少螃蟹,現如今他有困難我們理應出手持援,但凡事也得看具體情況。”
“陳老做商業擴張的時候我們幾家都投了資,各自都沒留太多的機動資金,一時間很難拿出餘錢去做人情。陳家又樹大招風,想讓它倒台的人數不勝數,江城的這些企業之間關系盤根錯節難分敵友,如果我們因為幫助陳氏而樹了暗敵,對越氏來講得不償失……我不好跟你爺爺交代。”
越绮雨聽完,頭疼得很,又聽自己媽媽哀歎幾聲,講起了老生常談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