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于服軟的老夫君乃妙夫君也。東丘嫩花滿意地在其顴骨輕啄一口,以提前安撫兩日不見的滄桑之心。
少典有琴走後夜昙與慢慢相處一日半,喚醒之路仍無進展。後半日帝岚絕加入,帝岚絕铩羽而歸。夜昙除了又成了誰的“祖奶奶”無甚欣喜事,于是乎坐在慢慢的膝上,愁雲慘淡地縮了頸子,也不鬧,也不笑了。
鳥兒脾氣是相當得好,連番被生人灌下諸多無印象的記憶也不嫌煩躁,一邊與衆人道:“我真不記得了。”一邊繼續與衆人和諧相處。油潑不進水滴不進的性子,隻有在吃上持之以恒地熱忱。吃飽了抹抹嘴角碎渣,發覺夜昙失落要哭,還知曉哄一哄:“唉唉唉,你别哭啊……其實你對我也挺好的。你長得也挺可愛的,在刺客香堂接我單子前,我給你當摯友也不是不行——姐姐也行!‘慢慢’這個名字也不錯,借我使使,你喊就喊罷。”
夜昙嘀嘀咕咕:“你知道俞伯牙和鐘子期的故事嗎?”
慢慢飛快搖頭:“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有情俠影錄的故事。剛剛走的那個獸王,都被我要蹲守的刺客打敗過呢。厲害吧?”
夜昙捕捉到什麼極其耳熟的信息,惶惑擡頭道:“香堂?俠影錄?你蹲什麼?”
“蹲沒有情堂主開業幫我殺仇家啊。”
夜昙瞠圓了眼。
慢慢一甩手,袖口松柏枝化為實物,“别說這香堂預約條還挺有趣,說是堂主到場便會發亮。那堂主近來忙于照顧娘子甚少露面,我揣測需得等上十天半個月,正好有空讓你過過摯友瘾,也不枉我白吃白喝這麼久。我走之前,許你一個願望。”
願望……夜昙立時想到慢慢在自己懷裡斷氣之前提取的三日願望,心裡堵住了巨石似的不敢确認坐着的鳥鳥靠墊是否溫熱。她還是熱的呢——然後一點點在自己懷裡冷掉——她真的是熱的嗎?
小娃娃的淚腺不受控制,不擅流淚的夜昙就這麼讓淚珠子簌簌墜下去,一顆顆砸在鳥兒圈住她的手臂上,把鳥吓得也不随口閑聊了,緊着哄她。
“好好好,我不知道怎麼勾起你的傷心事了……那我走之前許你兩個願望行不行?我的好昙昙,别哭了,給你碧玉糕吃,哝?”
甜絲絲的糕餅撞在夜昙如今的糯米細牙上,她又被逗笑,嗫嚅着童聲,思路卻成年人的冷靜:“你都知道喊我昙昙,還知道我生氣傷心就得靠吃的堵,還說不認得我。”
她擦了眼淚眨眼,琥珀瞳仁閃着狡黠的光:“我知道一個法子讓刺客香堂的堂主即刻出現。你想不想知道?”
“當然想!我報仇雖然不是太急,但也挺急的。”
“走,我們現在去刺客香堂!”
“啊?”
法子自然簡單無比。天界歸來的少典有琴自然會首先來尋夜昙,而夜昙正與慢慢立于香堂竹屋之外。歇業的牌子滴溜溜地晃,正如天邊鈎子似的顫巍巍的弦月。一個不小心歇業就成了營業,殘缺就換成圓滿。天界方擦去晝時,獸界亦步入晚間,少典有琴便為星夜兼程,慌慌張張地閃着一身星辰從法陣中踏出閃至竹屋外。
于是慢慢手中的松柏枝自然亮了,兼有沒有情小号的少典有琴出現在了香堂。
“昙兒?”少典有琴在黑夜中找到淡紫衣裳的小團子,腿腳一邁,那團子更快地飛撲贈予他一個滿懷的“久别重逢”之擁抱。
“你回來啦!”撒着嬌的童音又是嫩生生的,少典有琴聽着喉嚨裡擠出不自覺的一聲享受的哼聲作答。
“吓死我了,回家發現你不在,我以為又出了什麼事。這麼晚了來香堂做什麼?”
“因為慢慢想快些見到沒有情大俠。”夜昙道。
少典有琴訝異,熟練地托起夜昙問,“找沒有情?”
“她要報仇。”
遠處的慢慢對上手上亮堂堂的松柏枝,又對上來不及收起周邊閃爍星辰的玄商君。簡單的鳥腦袋處理不了這麼複雜的信息,她隻顧着答應:“啊……啊我要報仇嗎?對我要報仇。”
少典有琴笑曰:“我們進屋細說——此單不收費。”
夜昙埋在他肩頭咯吱咯吱地笑。話末這三個字若是小沒現身念出,怕不是心已碎成渣渣。思及此處夜昙又把耳朵貼到少典有琴幾層天光绫的天界服質上。獸界衣物多簡樸歸真,人界外袍則多為織線綢緞,二者總歸是嚴嚴實實密不透風。唯有這天界衣物輕薄若無物,湊到夫君胸前可細細聆聽其心音。唔,暫時強健,尚無虧錢破碎之聲,多的是極有力且越來越有力鼓噪的跳動之聲。
“昙兒,别鬧。”少典有琴低頭揉這在他胸前蠕動作亂的奶娃娃的頭發,至純清氣混着果酒餘韻吞吐蔓延,夜昙嗯了聲,又道:“有琴,你好香。你的清氣一點兒都不讓我不舒服,特别舒服,特别喜歡。”
夜昙便是這樣不避諱的性子。少典有琴在黑暗中紅了耳朵,想想她現在身體還是個指甲蓋大的娃娃,一整盆冷靜的涼水在腦海中自行潑下,摟緊了她卻也不許她再亂動,複述正事道,“走了,進香堂,還有慢慢的事呢。”
慢慢如今原身每隻眼睛都有兩個瞳仁,遂比二郎神還要可憐,直接目睹四倍之數的不堪說。好在她向來遇事不過心,随意道:“你們再黏糊一會兒也無妨。正好許我捋捋:所以你是畫師聞人,也是刺客沒有情,還是玄商,還是昙昙的老夫君少典有琴。我沒捋錯吧?你怎麼這麼複雜?”
所以堂主要照顧的娘子就是自己抱着牽着又嚷嚷着要同自己交好的活潑潑的小娃娃?玄商兄實乃老夫君也!
再度聽聞“老夫君”三字,少典有琴這番真的内傷“心碎”。語調幾回調整後活潑了幾度,他熱情地做起虧本生意:“進去吧,我們進去詳談。”
慢慢點頭跟着邁上門框之時忽有一瞬遲疑:我剛剛是不是想到了二郎神?我為何會想到二郎神?我沒見過他啊?
壞在她遇事不過心,閉門後她又忘了細究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