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
“妹妹。”
“不對,是姑姑。”
“妹妹。”
夜昙氣得叉腰,奈何面對溪知粉撲撲的小臉,她是上手捏臉也隻剩挼弄的勁兒。指頭點了點便擱下。
努力瞪大自己沉淵惡煞的犀利眼睛,夜昙咳咳咳了幾次把童聲壓低:“你告訴我你為什麼不願意喊我姑姑。我跟你爹是一輩的,好兄弟!不許喊我妹妹!我比你大一萬多歲呢!”
溪知掰了掰指頭,可算發覺自己隻在人間滾過兩載時光,“萬”就像個糊塗成的球,砰砰砰地炸成了雲團盤在額前。
好可怕的數字!
她咽下口水,把備好給“妹妹”的見面禮糖果放在了背後,别别扭扭道:“祖奶奶好……”
夜昙:“……”
一旁的帝岚絕尚在憋笑,盡可能給兄弟留有顔面。而嘲風抱着青葵花早已龇牙咧嘴好不快樂,終于出了口“惡氣”——明明葵兒去的比小姨子早,合該也比她早複活才是!之前二人初次化形為懵懂嬰兒時辰尚在須臾之差,怎的小姨子的閨中舊友凝氣轉世回來之後,小姨子的進展突飛猛進,如今都能以穩固的兩歲娃娃之姿與萬歲老太之智和老七出去溜達了!憑何葵兒一天還要有十個時辰在花盆裡。這不公平。
善哉,小姨子早出來也是要早面對這慘淡的人生的。譬如降輩,被帝岚絕家的小丫頭喊妹妹;又譬如……
慢慢進屋,一準撞上二位蒜苗高的小娃娃,個頂個的懵懂秀氣。步伐強停,她扯扯嘴角,往一旁躲了躲。
衆人皆僵住了神思。夜昙低下頭神色莫名。
帝岚絕眼前一亮,又是一黯,張口欲言又止。言未出,止是實打實的。彎腰撈起溪知,他道:“獸君府還有事要處理,昙昙,我先帶溪知回去。嘲風,走吧?”
嘲風要去沉淵界找迦樓羅,和帝岚絕順路。其樂融融裡他是滴不融于此的油星子,但等湯真的滅火冷了火星子,他又心有不忍了。
小姨子也挺慘的,頂着個奶娃娃的身子諸多不便,還要面對朋友不認自己的凄慘行狀……
他得先找迦樓羅把這關給葵兒疏通好了。順道試試是否歸墟雙花除卻愛意真的另需友誼增添灌溉。也許見了迦樓羅一面,葵兒的進度也突飛猛進呢?
二位仁兄懷抱一女一花起身從竹屋離去,溪知靠在爹爹的懷裡,沖夜昙揮揮袖子:“祖奶奶再見。”
夜昙“噗嗤”笑出來。結果那垂髫小兒的袖籠别有天地,墜下來幾顆糖果,在沒落地之前夜昙沖過去接在了掌心。
“這是給妹妹的禮物。”溪知老實道。
夜昙心軟軟,跳起來去摸摸她肉肉的下巴:“謝謝姐姐。”
待人離去,她方回身,見那一目雙睛眼力極佳的重明鳥全然未賞這一場娃娃互動、長幼相親,隻顧着用眼鑿那桌上的碧玉糕。繼而伸手扔了一塊入口,贊歎道:“真不錯。”
夜昙即刻苦了一張臉,“那你就沒想起什麼來?這可是你以前也很喜歡吃的糕點。”
慢慢大嚼食物:“不用從前,如今也喜歡。美食誰不喜歡啊!”
美人誰不喜歡,小娃娃也很喜歡!她眼珠一轉,把夜昙娃娃攬過來摟在膝上。
“你瞧啊,”鳥兒一本正經道:“你這肉身不到兩歲,我,早已成年;你的靈體已然萬歲,我,才化形沒多久。這左看右看,我也不會是你青梅青梅的摯友啊?”
慢慢找來缤紛館後夜昙大為振奮,奈何聚散有時,重來一世記憶全空,鳥兒斷不承認自己的曾經。夜昙即刻萬霞聽音于帝岚絕與紫蕪,紫蕪這幾日回天界為母神祝壽不在,帝岚絕正在家中奶娃,聞言便風風火火抱着女兒來幫忙喚醒家人記憶——與夜昙别無二緻,皆折戟沉沙爾。怒曰要回家重新研究法寶,定能讓慢慢想起。
霓虹上神的生辰少典有琴自然要去,自然想抱着媳婦花去。可惜天界清氣太重,夜昙如今為至濁花靈初生,脆弱得緊,沾不得天界,隻得與老夫君依依惜别兩天。
老夫君。少典有琴聞之萬箭穿心,皺眉痛苦狀曰:“我連三千歲都沒有。”
言下之意,己為嫩草。
夜昙鼓起臉,示意奶娃娃總是擁有紅潤氣色,燈下泛光的細絨毛,結合二者似瑤池仙桃,分明毛絨絨、嫩生生的,吹彈可破矣。
言下之意,伊人絕非老牛矣。
少典有琴撫上去的指腹就粗糙許多,輕柔得怕刮破了夜昙的面頰。最後挑了挑鼻尖,歎息道:
“你是嫩草。我養了三年的嫩草。”
複活一年,化形之路兩年。短暫似流水,漫長過宇宙颠倒重來。少典有琴的心在枯萎和新生中牽扯不休,如此經曆稱之為一句滄桑實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