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
箭矢破空穿身而過,濃重血腥味在唇舌間萦繞。
風沙啪啪打在臉上,像是一個個大耳刮子。
打得不慎腹部受傷的燕南度暈頭轉向,不知到底該去往何方。
日落西山,綿遠沙丘與缥缈天際幾乎融為一體,趴伏在馬背上,背後是不知為何追捕他的朝廷官兵。
扭頭怒罵幾句,真是倒了大黴,一出驿站就被追。
追捕仿佛永無止境,吐出一口血,破罐子破摔,索性策馬逃進了沙漠深處。
天色漸漸暗沉下去,身後追兵漸漸失去身影。
周邊僅剩風聲時,一股子疲憊感劈頭蓋臉般襲來。
不知該去往何方,亦不知前方有什麼在等着他。
望着最後一縷金光隐沒于沙丘後,他閉眼認命似地陷入了混沌黑暗。
意識在其中浮浮沉沉,四周好像有很多人在他身邊說話,又好像隻是幻覺。
聲音忽遠忽近,像是他母親當年出嫁的唢呐。
斷斷續續,猶如一陣虛無缥缈的風。
突然,一道向上的力拉起他,多年習武直覺促使他睜開了眼。
眼前是陌生的天花闆,陌生的房間,他想直起上半身,腹部發麻,整個人直不起來。
多年習武經驗讓他下意識去摸腰間的刀,不在。
霎時,腦海中一面大鼓被錘響,震得他整個人瞬間清醒。
一個陌生人發出的細微動靜,伴随窗外呼嘯風聲,傳進他耳中。
眼下是夏季,或許時辰尚早,但外頭早已是天光大亮。
陌生人高馬尾,逆光而坐,大概是看他醒了,放下手中之物起身向他走來。
來人烏黑順滑的長發垂落在腰際,白光透窗而來,給人渡上了一層柔和光暈。
二人對視瞬間,燕南度心頭一跳,以為瞧見了天上派來接他的仙子。
仙子面白如玉,烏發如瀑,精緻臉龐上是一雙恍若星子落入其中的杏眼。
睫毛細長濃密,眼底帶一抹盈盈水光,襯得像是一泓月夜下的沙漠清泉。
周身光暈虛幻,讓人覺得他難以觸摸,好像得到他是一種妄想。
一刹那間,燕南度心底湧起一股沖動,一種想要伸手拉仙子落入凡塵的沖動。
手随心動,在對方彎腰靠近他的那一刻,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擡手捏住了仙子的下巴。
“美人,你跟我走,好不好?”
本想俯身詢問蘇醒過來的男人傷勢如何的雲星起,頓時沒了關心的想法。
雙手撐在床邊,就着被男人捏住下巴的動作,打趣道:“兄弟,你說說,你這樣,我能跟你走去哪?”
躺在床上起不來,四周又全是沙漠,能走?
他湊近來一說話,燕南度明白是自己誤會了。
哪是什麼天上仙子,分明是一位長相幹淨好看的少年人。
想來不過十八九歲,臉上稚氣未脫,蓬勃與朝氣撲面而來。
他收回手輕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等我身體痊愈了,跟我走?”
其實第一眼認清對方是一個人,雲星起第一念頭是碰瓷,第二念頭是現在跑來得及不。
他與人無冤無仇,莫名其妙從暗夜裡竄出,差點撞到他不說,偏偏摔在他腳邊。
也是他好奇心強,好死不死從馬廄裡出來看。
不出來,不就不會撞上對方了?
不對,即使他不走出馬廄,之前聽聲,馬是向着這片來的,到時候估計第一個看見的人依然是他。
蹲在原地糾結半天,地上昏迷的男人一動不動的,不會是已經......
探了探鼻息,好險,是活着的。
活着的,是不是應該搭把手,救一下?
可他一個人壓根擡不動對方,把人放這裡算了,等之後巡視的客棧夥計發現?
“小雲兄弟,你那邊出什麼事了嗎?”
想法一出,遠處的馬夫突然出聲。
得了,有人來幫他搬人了。
應了一聲的雲星起和随後趕來的馬夫說明了情況。
馬夫是個好心人,商量後,兩人一個擡腳一個擡手,把人擡進了他倆的房間。
一路走來竟沒遇到其他人,平安無事擡回了房。
救了人得負責,他倆又忙忙碌碌半個晚上,給治傷擦藥的。
大清早一醒,馬夫不辭辛苦地去喂馬了。
雲星起醒來,左右睡不着,吃早餐又太早,幹脆留在房内畫畫,順便觀察一下昨晚陌生人的情況。
沒想到,一大早被人給調戲了一番。
男人收回手後,他故意用了些力道拍了拍床上人的腹部,“你還是好好養傷吧。”
說完,轉身推門而出。
看人消失在門後,在人前裝作若無其事的燕南度捂住腹部露出咬牙切齒的表情。
好像,不小心把人給惹惱了。
雲星起下樓是吃早餐去了,待他吃飽喝足,想起樓上有個傷患。
本想讓店夥計送上去,一尋思,一晚上房内多出個陌生人不好解釋。
隻得他去送了。
端着餐盤一推開門,房内披衣站立的黑衣人聞聲望向他。
這是他自深夜救下人後,第一次看清對方的臉。
男人五官深邃淩冽,眼眸狹長,眼珠顔色淺淡,裡頭的光卻深沉得很。
發色不似中原人一般烏黑,有幾分西域人的淺棕,抿嘴不笑擡頭看人時,像是一匹孤狼,總而言之看起來有點兇。
但雲星起是什麼人,從前在京城可得到過當朝天子的親自接見,那陣仗比現在吓人多了。
“你起來得挺快。”
面不改色的雲星起嘴上邊關心對方邊端起餐盤往裡走。
越走,他看人的視線逐漸擡高。
昨晚是隐隐察覺到人有些長,和馬夫擡人上樓卡拐角卡了半天上不去。
白日裡人一站起來,發現是真高啊。
最終餐盤放在了屋内桌子上離人最遠的一個位置。
誰叫他内裡是個識時務者為俊傑的人,在長得兇的人面前多少得慫一點。
而且,馬夫不在,房間不大,人要發難,躲沒處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