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允川的聲音更低了:“你扛着路羽進來的那一瞬間,我就認出來了。”
明朗想到了,畢竟自己的外形跟分别時變化不大,隻是更加成熟了而已。此時再回想賀允川當時看自己的眼神,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隻是自己當時沒看出來。
“為什麼不認我?”明朗問道。
“你不是也不想認我嗎?”賀允川的語氣中明顯帶着埋怨。
明朗還真的被他的話噎住了,他不但不想跟他相認,甚至還不斷跟當事人強調了自己的想法,這讓此時的明朗很是尴尬。
“因為你坐牢了?不好意思跟我相認嗎?怕我看不起你?怕拖累我?”賀允川反問道。
明朗沒否認,他沉默片刻後,恍然大悟般說道:
“其實,你一直都知道我的事情,所以我拒絕當你保镖時說我殺人坐牢,你才會那麼淡定?怎麼知道的?”
“十八歲那年,我終于不需要監護人允許,可以自己回國了,我立刻就偷偷地回來了,回來的第一件事,就回安南找你。”
他想問問明朗為什麼抛下自己,明朗答應過永遠不會抛下自己的,他想問問明朗明明知道陸星波是個人渣,為什麼要把自己還給他?為什麼?他想問問既然注定要抛下自己,為什麼一開始給了自己一個對家的期待?
賀允川去了他們最後落腳的鐵皮房,那裡已經被推平了,現在是商業中心。然後他又去了長洲橋下,那裡倒是跟原來一模一樣的破落,但也滄海桑田,物是人非了。
他找最好的私家偵探調查明朗的行蹤,得知明朗因為殺人正在服刑後,賀允川呆住了,之前滿腹的質問和怨恨頃刻間蕩然無存。
他立刻去了安南監獄申請探視,但是被拒絕了,因為他不是家屬,也不在探視名單上——明朗的探視名單,空無一人。
見不到明朗本人,賀允川隻能找人幫忙調閱了明朗的案卷了解情況。
閱讀完後,賀允川覺得這個案子疑點重重——
為什麼明朗殺人之前,陸星波會正好來接自己。
為什麼整個案卷中,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提到自己,按理說,自己跟嫌疑犯住在一起,就算作證還是調查,都不可能繞過自己啊。
最重要的是,為什麼自己關于那個夜晚,什麼也記不起來。
他随後找到當年代理明朗的公益律師,了解了整個案件的情況,但律師的描述跟記錄在案卷中的明朗的證詞一模一樣。
公益律師表示,自己其實也懷疑案情有貓膩,但明朗咬死證詞,又沒有别的證據,誰都沒辦法。
“巧合而已,哪有那麼多貓膩和陰謀,你當警察吃閑飯的?”明朗不自然地笑了笑。
“那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賀允川問道。
“案卷上不是都寫了嗎?”明朗眼神很是閃躲。
“為什麼我什麼都不記得了?”賀允川接着問道。
“忘了不挺好的,又不是什麼值得記住的事情。”聽到賀允川不記得當晚的事,明朗松了口氣似的。
賀允川緩了好一會兒,繼續說道:“我按照你出獄的時間,提前幾天去了安南監獄接你,卻發現你已經走了。”
即便到了現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依然帶着巨大的失望和遺憾,畢竟這一錯過,就又是四年。
“是啊,表現好呗,提前釋放了。”明朗尬笑兩聲,他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情緒說出這句話。
“為什麼沒留在安南?反而來了濱灣?”
賀允川當年幾乎把安南翻了個遍,也沒找到明朗,他萬萬沒想到明朗出獄後就來了濱灣。
“濱灣是大城市啊,人往高處走。”明朗說話時,沒看賀允川。
就這樣,四年過去了。本已對再見明朗這件事絕望的賀允川,看着他朝思暮想的人扛着路羽闖進包廂的那一瞬間,心中并沒有預想的那種劇烈的情緒,而是一種淡淡的恐懼。
他擔心這又是一個夢境,跟之前無數個夜晚一樣。
直到他确認眼前的明朗無比真實後,他用全部的力量,才勉強控制住了自己身體的顫抖。
“哥哥,别再離開我好不好?”賀允川從側面抱住明朗的脖子。
明朗沒說話,也并沒掙脫,任由他那樣抱着自己。沒過多久,他感覺到肩頭一片濡濕,側頭一看,賀允川的眼淚就那樣斷了線珠子般往下落着。
這情景吓壞了明朗,小魚是不愛哭的,從小就不愛,即便被親媽抛棄,被舅舅反複扔掉,被小流氓打,撿垃圾吃剩飯,他都沒哭過。
可如今,他哭了。
賀允川為了不讓自己哭出聲,他努力咬着嘴唇,但肩膀不可抑制地抖動着。明明人高馬大的,哭起來就變成了一小團,可憐極了,心疼的明朗不知所措。
“你别哭啊。”明朗急了,伸出手去抹賀允川眼角的淚,但手快伸到時,他想起自己的手很髒,又縮了回去。
賀允川抓着明朗的手,哀求道:“你答應我,好不好……”
在明朗身邊,在安南,在長洲橋下,他現在已經徹底恢複了小魚的狀态,舉手投足間沒了賀家少爺的睥睨和強硬,全是明朗弟弟的乖順和溫軟。
“好,我答應你。”明朗對小魚小時候的撒嬌向來沒有抵抗力,沒想到小魚長大了,他依然如此。
“你之前也答應過我,還不是騙了我,你的承諾,沒信用度的。”賀允川搖了搖頭,眼眶眼見着又泛起了淚花。
顯然,賀允川也發現了明朗對自己撒嬌依然沒有抵抗力這點,開始肆意使用這個技巧。
“那你要如何才會相信我?”明朗有點慌了。
“你親我一下,我就相信你。”賀允川擡起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