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鬧!”明朗猛然站起身,腦袋差點撞到水泥管子的頂。
“我們之前明明已經……”賀允川委屈地說。
明朗知道賀允川想說什麼,立刻打斷了他的話:“别說那些沒用的。”
他鑽出水泥管子,靠在管壁上,點上一支煙,對着潺潺流水說道:“因為我在你最無助的時候收留了你,讓你産生了超出常理的依賴心理,又在你成長階段離開了你,讓你求而不得,從而産生了不切實際的幻想,這些都不是愛情,你誤會你自己了。”
“你又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是怎樣想的?”賀允川也跟着他鑽了出來,也靠在了管壁上。
“我知不知道不重要,我隻知道我是你哥哥,我們是兄弟!”明朗企圖給他們的關系進行定性。
“我們算什麼兄弟,沒有血緣關系,甚至連法律關系都沒有。”賀允川企圖推翻這個定性。
“那又如何?在我心裡,你就是我親生的弟弟。”明朗激動地提高了音量。
“可是你在我心裡,不隻是我哥哥。”賀允川直接喊了起來。
二人的聲音回蕩在河邊,纏繞着流水,驚起了飛鳥,争吵過後,是良久的沉默,久到他們都已經忘了為什麼而沉默。
“抽嗎?”明朗點了支煙抽起來,然後拿着煙盒問賀允川道。
“你讓我抽,我就抽。”賀允川還是那副聽話但又不聽話的嘴臉。
“怎麼每次都是這句?”明朗印象中,賀允川不止一次這麼說了。
“你為此打過我,你忘記了?”賀允川低聲笑了笑。
經這麼一提醒,明朗還真想起來了——小魚7歲的時候在河邊玩,被釣魚佬塞了一支煙,叼着就回來了,對着正在水泥管子旁邊做飯的明朗,模仿着大人模樣來了句“點個火”。
明朗當時氣瘋了,抄起鍋鏟追着小魚滿河灘地打,打得孩子身上青一塊紫一塊,腦袋上還鼓了個大包。明朗邊追打,嘴裡還喊着“我讓你抽煙!我讓你抽煙!”
那個曾經的禁煙積極分子,如今反而成了煙不離手的滄桑老煙槍;那個叼着煙的小朋友,卻成了禁煙愛好者,看到香煙就敬而遠之。
與其說是心理陰影,不如說是賀允川對明朗從心底裡的“讨好”——他是多麼害怕哥哥生氣啊,哪怕已經分開了,他也依然堅守着成為一個明朗眼中的好弟弟。
明朗笑了,諷刺賀允川道:“這種小事你倒是聽話,那我讓你别喜歡我,你為什麼不聽?”
“這件事,我自己控制不了。”賀允川呢喃着說道。
他沒說謊,從這孩子四歲起,明朗就已經住進了這個孩子的心底裡,纏繞在他的骨骼上,浸染在他的血液裡,早已成為他比生命還重要的那個人。
明朗把十歲賀允川送走那天開始,那如同抽筋斷骨般的痛苦就開始糾纏賀允川,如影随形,無時無刻,經久不息。
賀允川無法理解為什麼自己要被哥哥抛棄,他本以為自己會一直那樣幸福下去的,跟哥哥兩個人,相依為命。
明朗親手給他的幸福,又被明朗親手終結了。
如果注定要丢掉,為什麼還要把自己撿回去?給了他希望,再把他丢進深淵,這樣好玩嗎?他不懂。
這12年,這144個月,這4380天,賀允川設想了無數種他們重逢後的場景:他應該如何讓明朗忏悔後悔,哭着求得自己的原諒,或者讓明朗經曆一遍跟自己一樣的痛苦。
但讓他再次見到明朗時,他滿腦子隻剩下一個念頭:留住他!不擇手段,留住他!
他無法想象下一個沒有他的12年。
他給自己産生這個想法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我隻是需要先留住他,再想辦法折磨他,不是我原諒他了。
他确實把他留在了身邊,用了一個極其蹩腳的理由——貼身保镖。
每天面對着自己經年朝思暮想的人,他開始搖擺不定:想起自己這苦不堪言的12年,他就怒從心中起,可一旦看到明朗的臉,所有的怨念又會瞬間消散,不留半點痕迹。
他就這麼無休止地自己在内心跟自己纏鬥,自己跟自己相互較勁。
賀允川想跟明朗親近,想帶他去玩,帶他去吃好吃的,給他買好看的衣服,想看他笑,想把世界上最好的都給他,想把小時候沒跟他做過的快樂的事都做個遍。但他又必須不露痕迹,于是,他利用了路羽設計的約會。
他依然怨恨明朗當年抛棄自己,但他對他的愛,早已無法抑制。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賀允川發現他對明朗的情感似乎不太一樣了,他渴望的親昵,不再隻是那種點到為止的兄弟情,而是更深刻的,更熱烈的情感。
他開始以為這僅僅是因為離散太多年導緻的過度補償心理,但後面漸漸發現,明朗在他心中已經不再單純地隻是一個哥哥了,他開始觊觎他,對他有了幻想,有了渴望。
但他知道這不行,明朗是個直男,而且是養大自己的人,從任何一個方面講,他們都是不可能的。
他開始控制自己的情感,盡量把它控制在理智之内,直到他們被關在冷庫裡那次,他覺得自己要死了,必須親吻一下自己最愛的人。
吻下去那一刻起,潘多拉魔盒被打開了,他所有壓抑的情感和欲念噴湧而出,他知道,他對他的感情再也無法回到之前了。
他不再滿足于現狀,他想要更多。
他終于知道了,他從小就愛他,從明朗牽起他手那一刻起,他就開始愛他,沒有一刻停止過。他也終于明白為什麼之前有段時間那麼怨恨明朗了,是因為自己不能愛他。
賀允川開始行動了,但他絲毫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明朗越是緬懷小魚,賀允川這個身份就捂得越緊,因為明朗在冷庫裡明确表示過,自己完全無法接受跟弟弟談情說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