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允川決定先上車再說，把明朗攻陷下來，至于弟弟的身份，能瞞多久瞞多久，瞞一輩子也無所謂。
所以他一直不肯戳穿路羽這個冒牌貨，他心裡明明嫉妒路羽占着自己的身份享受着明朗的照顧嫉妒得要命，但就是死忍着不說，他知道隻要明朗堅定地認為路羽就是小魚，自己就不會暴露。
本來一切都順利極了，他也幾乎就要達到目标了，結果半路殺出個賀錦雲，把他眼看成功的計劃全都毀了。
一切都回到了原點，甚至不如原點，而是向着反方向突飛猛進。
眼前這個人從賀允川變成小魚，确實讓明朗猝不及防，他甚至無法轉換視角去看待之前已知的很多問題。
之前他覺得賀允川隻不過遇見了巨富之家大多會出現的不睦和内鬥，這是他身份帶來的副作用而已，算是粉紅色的煩惱。
但此時此刻他再思考賀允川在賀家的處境，便開始不是滋味起來。
“這些年，賀家人對你，其實都不怎麼好是嗎？”明朗想到了賀錦雲攻擊賀允川的嘴臉和賀允川艱險的生活狀态，就感覺心疼得要命。
“還行吧。”賀允川克制着自己的情緒，盡量輕描淡寫，但還是說出了一種“你不在，他們都欺負我”的委屈感。
“你爺爺對你也不好嗎？他親自把你找回來的，應該對你好吧？”
“你還記得在那個對付賀允浩的鴻門宴上，賀德安幫我講話偏袒我的事情吧？”
“記得。”
“那可不是偏愛，是麻煩，賀德安隻是當衆偏袒我，但并不給我超越他人的特權，那這些偏袒就成為了立起來的靶子，讓人更加厭惡和記恨我，針對我的各種陰謀陽謀更是狠厲，他就是故意的。他對我沒感情的。”
“……”明朗瞪大眼睛，覺得不可思議。
“他無比鄙夷我生物學母親的卑微出身，連帶着也十分嫌棄我身上的劣等血統，所以，從我出生起就對我不管不顧，直到最喜歡的兒子死了才想到把我弄回來企圖培養個賀錦文的替身出來，不是當孫子養大。我跟賀德安與其說是爺孫，其實更像是棋手和棋子，我的一生都在被他操控着，這也是我最恨的地方。”
想想也是，哪有真的慈愛的爺爺會把一個十歲的孩子丢到國外自己長大的。
賀允川說到跟賀家的恩怨，瞬間從小魚模式轉換回了嘴毒的賀氏少爺模式，整個人的眼神都冷冽漠然了起來。
“生物學母親？”明朗對他的用詞感到奇怪。
“就是對「有娘生沒娘養」的委婉說法。”賀允川說到這裡，竟不自禁地讪笑了一聲，“她生下我是為了利用我跟賀家要錢，結果，賀家根本不認我。勒索失敗後，她就跑了，把毫無利用價值，甚至還會拖累她找新金主的我丢給了外婆。”
這些，賀允川都是從賀家人嘴裡得知的，他們攻擊和诋毀賀允川的時候，沒少爆出賀允川的身世，多年聽下來，整個故事幾乎就湊完整了。
對于賀允川的回歸，沒有什麼感人的故事，隻有冷酷的算計——
賀德安對賀錦朋失望透頂，對賀錦雲是女人耿耿于懷，兩個孫子又是爛泥扶不上牆的主，隻有另覓新人，培養看看。
一開始，他是拿賀允川當試驗品對待的，直到發現賀允川在商業上表現出了極高的天賦和殺伐果決，才開始真正好好培養這個孫子。
賀德安把賀氏的核心業務——港口海運物流闆塊，交給賀允川管理，就是最後一張考卷，如果沒問題，自己退休後位置就會直接傳給賀允川了。
即便心中繼承人已定，但他為了不讓賀允川的路太順，依然放任賀錦雲和賀錦朋對賀允川的明槍暗箭，不但放任，他還時不時地自己挑起争鬥，就比如把任命賀允浩的權利交給賀允川，就是純純拱火。
他這麼做的目的是告訴賀允川，即便你是我看中的繼承人，但我依然可以讓你費盡心力但竹籃打水一場空。沒有我，你什麼也不是。
原本一切都是按照賀德安的計劃進行的，隻不過，事情最終失控了而已。
“你爺爺為什麼要這麼做啊？”這是明朗理解不了的世界，“就不能把生意交給職業經理人，一家人父慈子孝其樂融融多好？”
“職業經理人？賀德安怎麼可能接受？他就是個土皇帝，自己的帝國怎麼可能拱手給别人？就是封建思想作祟，什麼都要掌握在自己手裡。”
“賀家錢多得子子孫孫幾輩子都花不完，何必這麼鬥争啊？”明朗感慨。
“都是賀德安挑撥的啊，還是那句話，他就是拿自己當皇帝了，自己打下的江山，這麼輕而易舉送給坐享其成的下一代，他心不甘，想讓兒孫把自己創業時受過的苦統統吃一遍。外部環境不允許，他就制造内鬥。”賀允川說到這個，滿臉都是無語。
明朗明白了，就跟好多母親會勸說女兒結婚生子是一樣的——她們無法忍受自己陷入的痛苦，自己的下一代竟然可以避開——你憑什麼可以不受苦難還過得比我曆盡萬難還好？
人性有時候就是如此的複雜陰暗和充滿扭曲。
“所以，陸星波滿世界找你，不是良心發現，而是因為賀德安在找你，他把你賣給賀德安了。”
“嗯。”
“對不起。”明朗道歉道。
“怎麼，知道把我推入火坑，内疚了？”賀允川故作輕松地調侃道。
“是。”
“沒必要。你倒是沒進這種金質的火坑，但也不是在人間煉獄裡被煎熬。人生來就是修行，在哪都是一樣的。”
“你之前不想跟我相認，是不是生我氣了？因為我把你送回了陸星波那？”明朗後知後覺道。
“嗯。”賀允川也沒藏着掖着，“我确實生氣，但是是因為你不要我了，跟把我送到哪沒關系。”
“我沒有不要你，我隻是……”明朗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