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霖跳樓那天給小含帶來的陰影到現在都還沒有消失,每天晚上都要我抱着他才睡得着,老公,現在孩子連窗台都不敢靠近,天台更不敢上去,在這個節骨眼上把付霖接回去,小含該怎麼辦……”繼母的聲音很溫和無害,付霖幾乎沒有聽到她跟付俞說話時有過别的情緒。
付俞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倦,“可是霖霖現在的狀态很不好……如果照你說的把他放到庭軒那個平層單獨生活,那他的安全很沒保障,哪怕有人看着也非常危險,更何況那個房子還是曾經他和……害,他上次跳樓,難道家裡沒有阿姨嗎?沒有傭人嗎?找人看着他也沒有辦法去規避他做出的一些過激行為。”
“……那怎麼辦嘛。當初你明明答應我會把付樹鳴和他都解除收養關系,我們家裡隻會有小含這一個孩子。後來留下了付霖,我也沒說什麼,我知道你心軟,想着他是Omega,你也是最愛小含的,小含不會因為他而失去父愛,你當時耐心勸誡我,我都理解……但是……老公,别的我也不奢求,我隻是想讓我們小含過得好些,最起碼不要這樣擔驚受怕呀。”繼母的語氣很為難。
付俞很糾結,歎了聲說:“他現在到底也不是Omega了,不論是父愛還是繼承權,都會是我們的孩子,我的财産我的家業不可能給一個跟我一點血緣關系都沒有的孩子,我們的一切未來都會是小含的,這個你可以絕對放心。隻是現在……我很擔心琳琳這個狀态,一個人生活會出事。”
繼母也歎氣,似是也在猶豫,片刻才說:“這人生都有定數……現在付霖生了病,我平時對他也是百般呵護。可這樣也沒能讓他回心轉意,他一直沉浸在過去,沒有人會一輩子、二十四小時都看照着他。隻要人一心求死,那這機會可多了去了……如果有一天他真的離我們而去,我們也攔不住不是?我們在他心裡的分量本來就不重,他更在乎的是你的前妻,是他的那個哥哥……強扭的瓜又不甜,就算我們急破了腦袋,也沒有辦法呀。這個道理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你舍不得他,我自然也舍不得他,平時他除了愛哭些,多數時候還是挺惹人疼愛的。”
付俞語氣沉重,說:“這些道理我自然明白……想走的人攔不住,可這個後果呢?”
繼母沒太明白:“……什麼後果?”
“我和樹鳴解除收養關系那一陣子,傳出不少風言風語,不過那都是無關痛癢的事情,就算再怎麼炒作,也沒多大影響。可要是我這個養子在我手裡出了事兒、出了人命,那我的那些對家,可就抓着這事兒要大做文章了。以前我還有想過,要是霖霖分化成了Omega,用作聯姻也不忘是一方好買賣,現在分化失敗,我隻求他能好好活着,别再給我整出什麼幺蛾子。”付俞壓低聲音告誡妻子。
付霖盯着窗外,将他這話聽了去,眼中疑似有淚光閃爍,算是恍然大悟。
付俞好生的待他,隻不過是怕他死在手裡,付家家大業大,當家人抛妻棄子一事的輿論雖然已經出手壓制,但要是之後手中再過了條養子的人命,輿論再一造起來,之前抛妻棄子,加上這條人命,可就要翻舊賬論新賬了。
那一人一口的唾沫,各種指摘和引導,對家再趁此機會踩踏幾腳往上爬,那是要影響自家企業發展的。
繼母又沉默了,須臾,她好像打開了病房的門,走進來看了一眼付霖。
付霖的臉正好對着窗外,聽到她的動靜,隻需要閉上眼睛便可以裝作在睡覺,所以并沒有露餡,蒙住了繼母。
付俞也走進來,問:“……怎麼了?醒了?”
繼母很輕地噓了聲,“睡着呢。我就說吃了藥醒不了的……我有個主意,出去說吧。”
于是兩個人又悄悄摸摸地出去了。
門被關上,付霖起身,悄然穿上鞋,走到了病房門旁的轉角,靜靜地聽他們的主意。
繼母等着護士從身邊走過了,才壓低了聲音說:“……你要是怕付霖折損在我們手裡,那大可以把他放出去。本身他就想出去找他哥不是嗎?現在的這個心理疾病越燃越烈,不就是我們關他關的太緊了?你好心留着他在家裡,他卻一心向着外面,我們越和他反着來,他的病情就越重,不如順着他來,他想走,那我們就放他出去。”
付俞卻沒做聲,不知道在猶豫什麼。
“……付霖,畢竟已經沒有價值了不是麼?他很乖,我知道,我也想要他在家裡好好陪伴我們,但他不喜歡我們這個家呀,對嗎?你覺得呢?”繼母輕聲詢問,企圖獲得他的贊同。
付俞眉頭緊皺着,付霖看到了。
他在拐角通過探視窗看着,盯着付俞的眼神落寞,他有些不是很看得清養父心裡的真實想法。
正如繼母所說,他已經沒有價值了,付俞把他扔出這個家自然是很好的辦法。
“那……”付俞繃直唇角,眼神有些飄忽,心情有些沉重,“我找個機會和他聊聊吧,這事兒……”
飄忽的眼神餘光湊巧在這一刻掃看到探視窗裡有一道人影,旋即一愣,驟然轉頭看去,瞳孔劇縮。
——原本在睡覺的付霖如今站在門口。
除開有些紅的鼻尖,臉色煞白,頭發因為很久沒剪而留得掃過上眼睑,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清秀又病态。
時間好像在一刻停滞。
付俞一口氣提在嗓子眼,看着一門之隔的付霖,良久無聲。
直到付霖将門打開,站在這對夫妻面前,才打破了這份甯靜,“……你們隻要願意放我走,我會乖乖地死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