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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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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影燈深,磷火青青,山鬼喑喑。

往常夜幕降臨之後,三人便會各回各房,可越頤甯今日卻是一反常态地提出要在院中喝茶。

天色還未全暗,桌案擺開,越頤甯喚符瑤去屋内取茶葉,阿玉則将茶具取來,站在桌邊一一擺放好。

三足鼎式風爐裡盛滿新鮮溪水,滾沸後的水煙也清新撲鼻。越頤甯想經手,阿玉卻示意她坐着便好,“水溫高,别燙着手了,我來替小姐裝就好。”

越頤甯雖依言收回手,卻打趣他:“你是将我當成小孩了麼?”

“怎地,如今連熱水都不讓我碰了?”

茶盤裡濺開幾滴水漬,越頤甯看着他往湯瓶裡灌好水,阿玉笑道:“豈敢,隻是我與小姐同桌而坐,如何能讓小姐動手而自己卻閑坐着呢?”

越頤甯隻是打趣他,倒也沒有要問罪的意思,說着轉了話鋒:“不過來來去去都是如此泡茶飲茶,毫無新意,再珍貴無匹的茶葉也有喝膩的一天。興許有一日我也會煩了吧。”

阿玉若有所思,忽然笑了:“不知小姐可曾嘗試過點茶之法?”

越頤甯挑了挑眉,好奇道:“何為點茶?”

“點茶,是一種較新奇些的品茶之法,”阿玉細細道來,“先将水與茶末調和成稠厚膏狀,再利用一種名為茶筅的器具擊拂茶湯,以讓茶膏泛起如雲霧缭繞般的泡沫。如此作出的茶湯甘醇清幽,沁人心脾。”

“此道重在心靜手穩,制茶的過程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越頤甯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種喝茶之法,連連點頭:“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有一次我獨坐品茗,因心情煩躁無意識地攪了許久茶湯,也發現杯中泛起了泡沫,我還嘗了一口,略有些稀拉苦澀。但想來,你所說的點茶之法所作的茶沫定是久聚不散,細膩潔白。”

“可惜家中沒有這種名為茶筅的器具.......”

牆邊,一道虛影掩于樹叢後,指尖寒光一閃。

正對着越頤甯的阿玉捕捉到這道銀光,眼瞳驟然睜大。

“小姐小心!!”

越頤甯隻覺眼前一暗,便被阿玉撲抱住滾向一旁,桌案被二人合力帶翻,茶碗盤碟叮當作響落了一地,茶水潑濺開來。

水光倒影月輝,将着一身黑短褐衣近乎融入夜色中的殺手照亮。

他蒙着面,隻露出一對兇光畢現的眼,見越頤甯躲開了暗器,他擡起手中的刀刃便作勢要追擊,卻見一道斷虹青光呼面而來。

符瑤眉目狠戾,素手提了把砍柴刀,輕身一躍當頭砍去,那殺手忙舉刀相禦,卻是被她的巨力撼退數米。符瑤連劈數刀,旋刃而下的身姿隐隐帶着殘影,對方節節敗退,被逼到牆角。

越頤甯急忙起身,摸過阿玉的肩頭的手卻滿是鮮血。

她顫聲道:“.......阿玉?”

阿玉蹙着眉,緊緊閉着的眼睛聞聲睜開一道縫隙,他呼吸不穩,似是連開口說話都十分艱難:“小姐,我沒事。”

“隻是肩膀好像.......被什麼東西打中了。”

越頤甯扶着他坐起來。燈火離得太遠,她隻能依靠月光依稀辨認他的傷口大小,令人目眩的血紅在他的背上滲透、漫開,一枚箭簇深深沒入了皮肉中,尾部的羽毛在月光下泠泠輝熠。

不遠處,符瑤與死士的戰鬥已經結束。

越頤甯将阿玉扶到茶案邊上坐下,轉頭望向死士的眼神宛如隆冬霜雪。

符瑤早已心領神會地摘除了那人的面罩。越頤甯遠遠瞧着那張陌生的面孔,慢慢啟唇:

“昌泰二十九年,甲寅月庚寅日癸未時生人。流年不佳,時運墓而大運絕。太陰短小,地閣偏正,天中至印堂發黑,福薄人惡,命斷今宵。”

越頤甯吐出一長串判詞,她一步步走近被符瑤憑刀押在地上的死士,“劉佥祿,年十八,祖籍陰水,父母早亡,被叔父卷走了家中值錢的财物,還占了祖屋。年幼時生活困苦,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命中無财無福,卻長期呆在燕京,隻因你是皇室養在京中的死士,而派你來殺我的人正是東羲四皇子。”

見襲擊不成欲圖自殺的死士被符瑤手快卸了下巴,所以沒死成,但也垂頭耷耳地躺在地上毫無反應。越頤甯說的越多,對方看來的眼神便越尖銳,到最後竟是露出了一臉仿佛見到鬼的表情。

“我還知道你會給魏璟當死士是因為你有一個天資聰穎的弟弟,你們二人相依為命,可進京後你弟弟重病卧床,看診藥費昂貴,盤纏逐漸用盡,眼看會試在即,你不得不去尋來錢快的門路。四皇子給的很多吧?不然你也不會就這樣把命賣給他了。”

“真是偉大,你為了能供他讀書成才什麼都願意做,哪怕是殺人越貨見不得光的勾當。”越頤甯說道,“可你知不知道你弟弟已經死了?”

“你的主公和你說他已經治好了病正在京中備考,但卻從不準你去看他,對吧?”

“你弟弟每月都會寄給你一封信,那也是别人仿的筆迹,信上說到的往事都是你主公在你弟弟臨死前拷問出來的,如果不信,可以回去找人幫你鑒定信上的墨迹,因為皇室會用的墨民間是買不到的。你的主公定然承諾過你,會在你死後定期送一筆銀子給你的親人,但我想他們大抵不會專程去給死人燒一爐紙錢。”

地上被卸了下巴的死士雙目欲裂地望着她,“啊啊啊”地亂叫着,似乎是想要開口說些什麼。越頤甯低眉垂眼看着他,無動于衷,眼神幽寒。

“隻可惜你沒機會去印證我說的話了。若放你回京,你也會被四皇子手底下的人滅口,我便送你一程吧。”

越頤甯不再看他,足尖碾過地上的草根,“殺了。”

身後的符瑤手中刀光一閃,一個圓溜溜的黑影滾落草堆,濺開一地血紅。

阿玉正欲站起,卻不小心帶動肩骨,傷處傳來一陣鑽心入髓的刺痛。

“你别亂動!”越頤甯急忙扶住他的手臂,“還在流血,得先将箭矢拔出才能包紮。”

越頤甯取來小刀,将箭簇周圍的衣料小心翼翼劃開。月光皎潔,落在他幾無瑕疵的皮膚上,猶如照雪,那血肉模糊的裂口宛如破開雪地的一簇紅羅花,愈發錐心驚人。

她心髒看得一擰,咬緊了唇,“你......你忍一下,箭頭太深,我得将它挑出來,可能會有點痛。”

阿玉面如紙白,額角冷汗涔涔,很艱難地露出一絲笑:“刀刃鋒利,小姐小心些,别傷着自己。”

越頤甯眼眶熱了,她低下頭:“......你先别說話了。”

那廂符瑤将人處理好後,趕忙到屋内翻出來了些藥粉,用作麻醉鎮靜的缬草、用作止痛的元胡和止血的白茅根。越頤甯将藥粉敷在傷處,又将刀刃在火中烤至泛紅,眼疾手快地片開裂傷壞死的血肉,一下将深埋的鐵質箭頭挑出。

阿玉微微弓着腰,鬓邊墨發掩住了面容,他一直沒有動靜,直到方才刀刃在皮肉裡旋轉時才悶哼一聲。

沾了血的黑鐵塊滾落泥地。

越頤甯一直吊在喉口的心這時才輕輕落下,她松了松握着刀的手指,感覺到掌心裡一片粘膩的汗水。她丢掉刀,口中安撫般喃喃道:“沒事了,沒事了。”

藥粉被抹在傷處,箭矢已取出,越頤甯将他上半身的衣物都除去,接過侍女遞來的布條,将傷處一圈圈地裹緊包紮。

似乎是為了活躍沉重的氣氛一般,阿玉還白着臉,卻笑了笑說:“都這麼久了,我竟是不知原來符姑娘的武術如此高強。”

“小姐也是,決斷時一點也不拖泥帶水。”阿玉說道,“雖已經相處數月,但我總覺得我還并不了解你們。”

符瑤提着砍柴刀,裙擺還帶着熱燙的血迹,面上卻流露出一絲無措:“我、我一直有在修習武功,我還以為小姐有和你說過,倒也不是故意瞞着你的......”

不是故意瞞着,隻是不刻意去說明罷了。

看似隻是普通侍女,實則武功高強的符瑤是越頤甯的一張底牌,她鮮少示人,便是為了在某些時刻出奇制勝。

臂如今日,若非四皇子方錯誤估計了她們的實力,隻将她們視作兩個弱女子,派了一名死士前來,她們也不會如此輕易便能解決這次危機。但凡像這樣的死士再多派三四個,于四皇子而言不是難事,于她們二人而言便是在劫難逃了。

越頤甯藏在袖間的手指漸漸捏緊成拳。

“........怪我。”

一直沉默的越頤甯忽然開口,卻是說了這麼一句話:“若我提前與你說明今日之事的話,興許你根本不會受傷。”

早在前一日晨起之時,越頤甯便通過日常的蔔卦算到了今日的危機。

最初級的蔔卦,她每日都會做,用來防範一些突如其來的災難與危險。卦象上說,她将在今日迎來殺身之禍。她雖驚詫不已,但也穩妥地開始着手倒推因果。溯源而去的卦象指向二人,長公主魏宜華與四皇子魏璟。

越頤甯雖隻見過長公主三面,但卻已對她有了足夠的了解。買兇殺人之事,這位公主是不會做的,再者,她也不認為她做了什麼值得公主下定決心将她抹殺。

那麼幕後主使隻有可能是四皇子了。

确定思路後,越頤甯又根據卦象深入推導解局之法。她手中早有魏璟的生辰八字,不僅算出了二人遠在宮中的争吵,還算出了魏璟選定的死士的命數。

入秋那陣子,她研究的能夠間接算出一個人生辰八字的奇特術法,終于派上了大用場。

阿玉看出了越頤甯的自責。

他不顧剛剛纏好的傷口會面臨崩裂的風險,徑直伸手去拉越頤甯的衣袖。阿玉開口,試圖安慰她:“我沒事的,小姐不必如此責怪自己,阿玉不過是卑賤之身,能為小姐分憂擋災是榮幸之至。”

“你這樣說,我并不會覺得更好過一點。”

越頤甯蓦然出言打斷了他的話。青衫白衣的女子低着頭,看不清面容,肩膀卻在微微抖:“.......所以,你能不能别再說這種難聽話罵自己了?”

“每次都貶低自己,什麼卑微下賤,我從來沒有這樣認為過!”越頤甯看着他,眼睛竟然微微紅了,語帶哽意,“無論是你還是瑤瑤,我從未隻将你們視作奴仆.......”

.......而是家人。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越頤甯的眼淚。

阿玉傷處刺痛,心口卻狂悸,熱得發燙。他感覺自己快要呼吸不過來了,巨大的眩暈感和難以名狀的欣然席卷而來。

越頤甯眼前一片朦胧,恍惚間,她感到有一隻手撫過她的面頰,輕輕替她拭去了欲墜不墜的眼淚。

她的臉頰還留有淚痕,阿玉看得心軟又欣喜,疼惜又憐愛。

他語氣溫柔:“我沒想到我說的話反倒會讓小姐難過。請小姐原諒,我那樣說并非是自輕自賤。”

他是真的不覺得痛苦。她給他的一切,包括傷口,都是他曾經求之不得的獎賞,是他視為榮譽的勳章。

世人愛她菩薩相慈悲面,以身殉道以命護國,而他卻覺得她殺伐果決的模樣那麼迷人。就在方才,他隻知癡望着越頤甯,原本連呼吸都會迸發痛楚的傷口,也在她一聲令下的那刻被他忽視。

世人望她成佛,可他隻希望她對一切磨難都揮起屠刀,不要忍耐不要退讓。委曲求全隻會讓她的心腐爛。隻要她完整鮮活,他人千瘡百孔又與他何幹?

于是,他笑着說:“于我而言,能夠為小姐而死是一件幸福的事。”

若是能夠轟轟烈烈地死在她面前,那麼,即使是卑微平庸的他,也一定會被越頤甯記住吧。

能被她銘記終生的死。光是聽上去便叫他血液沸騰,肝膽俱顫。

但在親眼看着越頤甯的結局改變之前,他還不能如此輕飄飄地死去。

阿玉說:“小姐不必有負擔,隻需記着阿玉是這樣的就好。人生中總有些孤立無援、進退兩難的時刻,若是想到有一個人無論如何都會守在身邊,為你哭你所哭,為你笑你所笑,許多擔子便會不那麼沉重了。阿玉不妄想能憑借這一點點犧牲便賴在小姐心裡,但若是能讓小姐在需要的時候感到安慰,我便不勝歡喜了。”

越頤甯錯愕不已地看着他,眼唇都被淚水潤濕,看上去有些可憐。

她抿了抿唇,舌尖嘗到一絲鹹澀。

“是這樣啊,我明白了。”

騙人。怎會有人願意為了另一個人而死,還覺得這是莫大的幸福?她從沒見過這樣的人,也從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他定然是在欺騙她,他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要這樣哄騙她......

眼淚卻又奪眶而出。

符瑤見阿玉還要靠近,忙伸手攔住了他,向他解釋:“小姐一直是這樣的,一哭就有些停不下來,有點像淚失禁體質。所以你不要再安慰她了,她會哭得更厲害的,讓她自己待一會兒就好。”

阿玉收回手,颔首道:“也好。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處理屍體,盡早搬離此地。”

“死士沒有及時複命就代表任務失敗,四皇子既起了殺心,恐不會善罷甘休。那邊肯定還會再派人來,若是下次加派幾個人手,就不是符姑娘一人可以應付的了。”

符瑤:“但你的傷至少也需要靜養幾日......”

阿玉搖搖頭:“無礙。脫離危險才是目前最緊要之事。”

越頤甯捂着眼眶許久,終于漸漸冷靜下來,“.......你們不必擔心。”

“我昨日算了一盤解卦。明日一早,便會有能解決此次危機的人趕來。”

所以,無需憂慮,隻需靜靜等待第二日的曙光。

........

白雲回望合,青霭入看無。溪澗水流過村莊橋底,橋上傳來疾馳的快馬奔蹄聲。

符瑤一早便已在門口候着,她憂心忡忡,幾乎一晚上沒睡好,天方亮便爬起來了。

聽到門外傳來車馬卸駕聲,符瑤趕忙拉開了大門,迎面而來的便是急匆匆下了馬車,上前正欲敲門的長公主魏宜華。

魏宜華沒想到門未敲便開了,她一時有些發愣,“符姑娘?”

符瑤看上去比她還急,她滿臉嚴肅:“魏姑娘,我家小姐已經在裡面恭候多時了,還請随我來。”

恭候多時。魏宜華身軀微震。聰慧如她,已經在符瑤欲語還休的表情中敏銳地覺察到了她未竟的語義。

一時間,在來路上便滿心揣測不安的情緒轟然倒塌,魏宜華無法克制自己不去想到那最壞的結果,她竟是失态地伸出手,緊緊抓住了帶路的符瑤,“越天師,越天師她如何了!?她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魏姑娘。”

門廊處緊緊相連的二人分開了,越頤甯依舊穿着一身青衫,站在影壁側,日光斑駁了其上雕琢生動的一叢叢淺竹。

魏宜華看着完好無損的、既沒有昏迷也沒有缺胳膊少腿的越頤甯,搖搖欲墜又動蕩不安的心終于徹底落回了肚子裡。

越頤甯望着她,溫和笑道:“請往裡邊來吧,既有大事相商,恐非一時可定,站着談未免太過勞累。”

茶案上方,徐徐上浮的水霧袅娜多姿。寒冷時節,即使隻是一絲絲的暖熱落入冰天雪地裡,也會化作幾縷清晰可見的煙塵。

魏宜華這次拜訪明顯比前幾次都要匆忙,連頭上的那支醒目的紅鎏石鳳钗也沒摘,之前都會做足功夫的人,如今連身份遮掩都顧不上了。不過,也有一種可能是,她知道自這一次開始,往後就不必再遮掩了。

越頤甯也不願再兜彎子了,她倚着扶手,開門見山道:“不知如今我該如何稱呼魏姑娘才好?”

魏宜華深吸了口氣,正襟危坐,目光堅定:“是。越天師,請容許我正式介紹一下我自己。”

“我姓魏,名為宜華,适宜之宜,芳華之華,乃是當今東羲的長公主。”

魏宜華說完便苦笑道:“不過我想,越天師應該早就猜出我的身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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