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王老師盡管看上去已經極其無奈了,卻也沒跟她計較,甚至還反過來寬慰她,“你别急,我也理解你的不容易。隻是孩子的問題确确實實的擺在這兒,沒得到解決。作為老師,我實在不能視而不見。”
聞言,秦域一方面覺得這老師還挺好的,雖然不愛笑,語氣嚴厲,卻實實在在在為學生考慮。一方面又覺得她能忍受秦大姐,并不是她耐心有多好,而更多的原因是因為她在這裡執教這麼久了,早就習慣了和家長們“秀才對兵”這樣的交流模式。
看來三百六十行,行行不容易啊!秦域這麼想着,語氣便變得更加謙遜了起來,
“王老師,我們自然知道你是為了念娣好,至于我姐……”秦域看了秦大姐一眼,後者悶悶不樂。秦域忍笑,有時候他覺得秦大姐其實還挺孩子氣的,便說:“她是關心則亂。您接着說就是了。”
聞言,王老師向他投去一眼,發現他盡管衣着普通,但彬彬有禮的樣子和秦大姐的粗枝大葉顯然不像是一家人的樣子。這讓王老師對他身份感到好奇。
繼而,王老師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望向秦大姐,帶着幾分探詢。
秦大姐這會子腦子倒是夠用,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圖,忙不疊地拉着秦域為她介紹:“這是我家裡最小的弟弟,也就是念娣的小爹。老師你也曉得,念娣她爹不在了,她媽也跑了……雖然我是她們姑姑,但我也有我自己的娃兒和家庭要管,沒那麼多精力放在她們幾個身上。所以老師,以後要是念娣有什麼事,你就直接和她小爹聯系就行。”
王老師并不在乎她有沒有精力,她隻要知道秦念娣的監護人是誰就夠了。所以,她略過秦大姐,對秦域微微點了一下頭,然後說,“那待會兒别忘了留下你的聯系方式。”
秦域點頭答應,“好的。”
确認了秦域才是秦念娣的監護人過後,王老師接下來的交流重心就很明顯的從秦大姐轉向了他的身上。
她說:“我之前沒見過你,你之前一直在外地嗎?才回來?”
秦域淺淺一笑,“算是吧。”
王老師面色緩和了一點些,繼續說:“我猜也是這樣。既然這樣,那我想問問你,關于念娣的腿疾你們是怎麼打算的?”
秦域:“嗯?”
莫名所以。
“你不知道嗎?”王老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是這樣的。去年省上的醫療團隊到我們學校進行義務問診。因為念娣的家庭情況也比較特殊,所以校領導對她的情況就格外關照一些,所以當時,我們教室代表有特别拜托專家替她看了一下她腿上的毛病。”
秦域完全不知道這事,下意識去看秦大姐。後者眼神閃躲,低着頭小聲蛐蛐,“能治又怎麼樣嘛,家裡面又沒得那麼多錢……”
秦域頓時就明白了這各種原由。
其實按照他的立場,他此刻最合适的就是像秦大姐現在這樣,裝聾作啞扮瞎子。反正又不是我的孩子,瘸不瘸的也礙不着我的事。
可是,隻要一回想起這些天那個被豬草壓垮仍在默默奔波的瘦小身影,秦域心裡還是克制不住的升起了一點恻隐之心。
還是那句話,心軟,是秦域身上最大的弱點。
“王老師。"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說道:“這件事我确實不知情。所以還請麻煩您在詳細跟我說說,當時專家看過之後給出的是什麼樣的結論呢?”
殊不知,王老師不怕麻煩,就怕他漠不關心。
“專家說她這種先天畸形是可以醫治,甚至痊愈的,隻是費用比較高。”王老師面色緩和地說道。
”大概需要多少錢?”秦域問。
“抛出醫保報銷的費用,自費的部分應該也要五六萬左右。”王老師頓了一下,解釋:“主要她是骨骼發育上的問題,不能拖。專家給我們的建議是越早治療,後續的恢複情況也就越好,如果等她發育結束,可能……”話音未落,垂下的目光就這麼猝不及防的落在了他開膠的運動鞋上。
一時之間,王老師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秦域也沒有貿然表态。
五六萬……
對于現在的秦家來說簡直就是一筆想也不敢想的巨款。當然,對于現在的他來說也是。畢竟他剛才還正在為明天微信裡是否存在的那一萬二欣喜若狂。
許是看出他的為難,王老師一時語塞,默了默,最終情感還是戰勝了理智。
身為老師,她實在忍不住不去為自己學生繼續争取這個僅有的可能康複機會。
“我知道這兩年你們家裡也發生了不少事,那些我們改變不了。”王老師沉下語氣,眼神裡滿是對這個可憐家庭的同情,慢聲道:“可是,能改變的部分……希望不要耽誤了孩子。”
秦域繼續沉默。
“當然,這隻是我個人意願,你是她的監護人,治還是不治,還是取決于你。”
“我明白……”秦域擡起頭,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思緒,然後繼續說道:“老師您是覺得念娣的不合群和軟弱的主要根源是因為她腿和别人不一樣,從而延伸出來的自卑。對嗎?”
王老師點頭,“是的。”
“嗯。我知道了。謝謝老師。”
人的愁容不會消失,但會轉移。
一進一出辦公室,秦大姐和秦域的心情就像被什麼魔法掉了個個。
終于應付完了老師,秦大姐心情不錯,走路都帶風,但當她看到秦域那緊鎖的眉頭和眼神裡的迷茫時,秦大姐的心情又不自覺地也跟着沉重起來。
見秦域悶悶不樂,秦大姐出口安慰他,說:“你不要想太多。又不是我們兩個的錯。人這輩子會是什麼樣子是生下來就注定的。生下來沒得眼睛的就是瞎子,生下來不會說話的就是啞巴。這些都是注定的。要怪也就是隻能怪她自己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