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19伸出手,挽留與道歉的話語如同難以下咽的能量晶體凝滞在發聲器中,礦機的CPU中滿是報錯。
然而天災卻毫不留情地在量産機動作的一瞬間精準地打掉了他的爪子。
“你想幹什麼。”他開口,語氣中是K-19最不想聽見的疏遠與冰冷。
K-19強迫自己啟動發聲器。
“我……”
“道歉的話就算了。”油罐車再度轉過身去,注視着綠色的漩渦中陸陸續續走出幾個恢複健康的傷員,隻是依然沒有機子說話。
油罐車的機體上顯示出一絲僵硬,他背對着K-19,擺明了不想再聽見更多的話。
無論那是道歉還是和好的示弱。
又或者是對他的譴責與說教。
油罐車不會介意自己腦模塊中近乎卑劣的想法,但他知道,也許此時K-19怒罵他一頓他會感覺更好。
起碼那樣他可以更好地說服自己遠離所有人。
K-19幾次張口都被天災擋了回去。
直到最後一個傷員從天災身後的陸地橋中離開。
在陸地橋關閉前的餘光中,在K-19做出最後的努力之前,在所有量産機出聲挽留住天災之前,那架不聽任何人說話的倔強黑色大型機變形成了僞裝模式。
“就像我所說的。”油罐車的大尺寸輪胎在森林的泥土中壓出了輪廓,他冷冰冰地說,擋風玻璃上隻印出了K-19自己的面甲,擔憂、自責與焦急的磁場已經非常外顯地纏繞在了礦機的框架之上。
“我們的交易完成了。”
“感謝……你們的照顧。”年輕的聲音頓了頓,帶上了痛苦的尾音,也終于帶上了一絲軟化後的柔和。
“謝謝你們,為了所有的事情。”
“你們可以将我的情報告知威震天,也可以去求助擎天柱,又或者,在這顆星球隐姓埋名活下去。”他輕聲說,“遠離人類,這是……最後的提示。”
他傷痕累累,卻依然不肯在此刻露出一絲一毫的頹勢。
K-19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如果他再不發揮作用,天災就會永遠消失在他……他們的世界中。
在他開口前,另一架機子打斷了他。
K-75的鏽蝕與腿部的創傷都得到了治療,這讓這架飛機恢複了健康,他擋在天災面前,光學窺視孔中流露出清潔液的痕迹。
對于被所有機子默認為不存在感情的量産機來說足夠驚人。
但今天的一切都已經足夠驚人,所以不應該再有機子對此感到驚訝。
K-75大聲呼喚他,試圖引起這輛油罐車的心軟。
“你不能、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
“可是我們已經互不相欠了,這就是交易,不是嗎?”
油罐車冷靜地反問。
“從我們第一次見面開始,這就是我們說好的。”
K-75被問懵了,隻能反複告訴天災“你不能離開”。
K-75身上是自他們見面開始所有機子身上都少見的屬于健康火種的活力,油罐車欣慰地想起碼今晚他真的做了一件好事。
天災試圖讓這場離别變得更輕松一些。
“别那麼悲觀,”他試着開了一個玩笑,“你還會碰見我的,假如你依然為威震天或者擎天柱服務。”
“如果在戰場上見面,我很确信我會為你的活潑落荒而逃。”
笑話,嗯……毫無作用,沒有人笑。
好吧,起碼他嘗試過了。
“那你呢?”
天災愣住了。
K-19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你說了我們會怎麼樣,那你呢。”
“你幫助了我們,但那不是……我們的交易本身。”
在天災離去的前提下,量産機的CPU敏銳地抓住了一個他不知道是否可以用到的關鍵,但此刻K-19會為了那輛獨裁的油罐車不孤注一擲地切斷他們之間的聯系盡力一搏。
“我們最初的交易是你為我們的存在保密,與之相對的,我們為你提供能量。”
“你遵守了交易,但,你還治好了我們,所以……”
K-19說:“我們的交易還沒有結束。”
“我們還欠你……”
“那就這麼辦吧。”天災急切地打斷他,他此刻最不想的就是再和他們牽扯上關系,他不能、不可以再和他們有更深的羁絆,K-19真的還記得他們剛剛吵過架嗎?哪怕是單方面的?
他怎麼可以在天災剛剛那麼惡劣對待他後依然……
他怎麼敢這麼做?!
“我會和你們保持聯絡。”
他的語氣中帶着慌亂,“我幫了你們,很好,但這是交易附加的,僅此而已。”
“That's all.”
“不,那不是。”K-19在K-75和其他量産機的注視下逐漸堅定了自己的語氣。
“你做出了新的、足以建立新的交易的幫助,所以我們新的交易是……”
“你讓我們幫助你。”
“這才算公平。”
天災不說話了,K-19由此知道自己做對了。
“你得讓我們幫你,”他跪下,直視油罐車的擋風玻璃,哪怕隻能映照出自己的面甲,“不要一走了之。”
“求求你。”
……
長久的沉默,直到K-75心中重新燃起的希望趨近于熄滅,K-19依舊執拗地跪在天災面前。
“好吧。”
終于。
K-75的肩甲松懈下來,他們恢複健康後要做的待辦事項裡一定要加上一條是好好地犒勞K-19,絕對的,不光是為了K-19救了他們。
K-19的光學鏡一下子亮了好幾個度。
“那……”
油罐車在他再說出什麼自己無法應付的話之前甩給了他們一個未完成的程序的底層設計代碼。
K-75與K-19疑惑地點開後隻看到了一個進展到25%的解析進度。
在量産機疑惑時,油罐車小聲解釋:“這是……針對我體内那些控制代碼的反制程序。”
“如果解析完成,我就可以短暫屏蔽他們對我的控制或者其他的定位與監視系統,甚至讓炸彈的遙控系統短暫失靈。”
他不情願地承認道:“但很可惜,不清楚他們對這些系統做了什麼,至今為止進度依然停留在……25%。”
在他進一步解釋之前,K-75率先開口,興奮溢于言表,“我們會幫你!所有人!”
“所以你放心把這些交給我們吧!”K-75似乎一直有永遠消耗不完的精力,他大聲地招呼那些黏在他們身後的機子,“我們有專門負責系統維護的機子!”
K-19的注視開始讓油罐車感到微許的不适了,他微微轉動自己的車輪,試圖躲避K-19的視線。
他這樣做無疑是給這些霸天虎又添了危險,但他們真的不會再有更多的交集了,對吧?
所以他們不會因為一個程序而喪命,天災可以放心讓他們暫時忙于這個程序,然後他們就可以忽視油罐車逐漸減少的與他們的交流。
聽起來是個很好的計劃。
如果沒有人識破的話。
“我們可以把這個程序發給其他人嗎?”K-19就在此時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天災歎了口氣。
“随你吧。”
他真的該走了。
他這幾天已經過得足夠混亂,而他希望他對富勒特工的二次綁架沒有鬧到人類軍方那裡去。
不然他真的就要和人類軍方開戰然後,嗯,大概是被聽見風聲的機械黨爆破他的頭雕。
哈。這聽起來是個好笑話。
油罐車短暫地道别後離開了K-19的視線範圍。
在此期間,K-19一次也沒有移開過自己的視線。
……
另一邊,遠離森林的佛萊斯特小鎮。
安娜從自己卧室二層的窗戶上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