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下車的動作停在半空,她驚訝地捂住嘴,眼睛裡透露出大大的困惑與震驚。
隻見在森林深處的空地上,一個東倒西歪的冰箱夾雜着劃痕倒在地上,比這更混亂的是一架看不出形狀的鐵質貨架,用來懸挂食品的欄杆擰成了一團,活像是某種黑色的行為藝術品,貨架上的食品更是散落一地。
面對安娜的疑惑,小油罐車驕傲地說:“我從人類那裡拿的。”
“拿的?你的意思是……”
“哦天災……”女孩沉重地歎了口氣,露出了一個無奈又苦惱的笑。
她想要下車卻再次忘卻了自己扭傷的腳踝,左腳落地的瞬間疼痛從再度恢複運作的神經系統傳遞到大腦,安娜發出了一聲驚呼随即就要摔倒在地。
好在一雙堅硬的手掌及時接住了她。
“小心。”
安娜擡起腳掌,亂糟糟的頭發黏在她的臉上,她擡起頭,黑色的油罐車不知何時變換成了人形,用自己的手掌托着她小小的身體。
天災的面甲上依然戴着自己的戰術口罩,語氣僵硬,關心的話語不知為何到了他的嘴裡聽起來就更像是在發脾氣。
然而安娜能感受到自己抓住的金屬手掌的動作有多麼小心翼翼。
這就是她的新家人。
安娜笑了笑,拍了拍擔心的天災。
“好吧,我們一會兒再談……這些問題。”
“現在,可以麻煩你把我送到冰櫃那邊嗎?就是那個倒在地上的鐵盒子?”
天災點了點頭。
托舉着她的油罐車臉上的神情相當沉重,看看那副嚴陣以待的面甲,如果此時他帶着這幅表情走出去,恐怕沒人會相信他隻是在扶着一個受傷的女孩而不是正在拆除一個足以毀掉城市的炸彈。
女孩柔和下來眉眼,看着小油罐車将自己安然無恙地放在了冰櫃上。
天災松手的瞬間,她立刻娴熟地打開冰櫃門,刮起冰箱側壁上的冰碴。
漆黑的機甲半跪在她身後,面露不解。
女孩一邊将刮下來的冰塊與冰碴綁在自己的髒衣服中一邊向着迷惑的小油罐車解釋:
“這些冰塊可以緩解淤青和扭傷,雖然會有些難以忍受,但這樣會好得更快。”
随着女孩脫下鞋子,冰塊被綁在腳踝上,安娜也第一次收起了臉上的輕松,她皺着眉頭看着地上的狼藉,又将目光轉向了一臉茫然的賽博坦人。
“天災。”
“……嗯?”聽到自己名字的小油罐車歪了歪頭,看起來仍然對自己做了什麼一無所知。
安娜深吸了一口氣,學着自己的母親——梵妮的樣子叉起了腰,隻是坐在冰箱上的動作讓她的氣勢弱了不少,好在即使效果不佳,被她“斥責”的機子依然縮了縮脖子。
“你有好好付錢嗎?”她問。
“‘付錢’?那是什麼?”黑色的大型機跪在地上不解地豎起了聽覺天線。
付錢,這是一個新的概念。
對于原生體而言,他所需要的東西要麼是自己搶來的,要麼是自己找到的,機械黨從不要他“付錢”,K-19……量産士兵從不要他“付錢”。
他的記憶模塊中記錄了他誕生以來的所有數據,而他所需要的一切都是自己從某人手中交易而來。
正如他用自己的保密換取了量産們手中的能量,用自己的尊嚴換取了機械黨手中自己的自由。
他所需要的一切從未需要向某人“付錢”。
所以,“付錢”?這又是什麼?他的數據庫中從未記錄過這個概念。
天災如實地搖了搖頭。
安娜也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輕歎,“聽好了哦天災,如果我們想要什麼東西,我們要付給他們錢才可以得到這樣東西。”
“否則就叫做‘偷’。”
油罐車看起來更僵硬了。
“我沒有偷。”他緊皺眉頭,非常不悅,“這有違……我的準條,不是一個戰士所為。”
安娜繃不住表情,被小油罐車臉上的認真逗笑了。
“沒關系,我們晚一點兒可以去給店主道歉,我背包裡還有一些錢,我們可以補付給他們。”
天災看起來松了一口氣,扶住了從冰箱上跳下來的安娜。
“好了,讓我們看看這裡有什麼,算算我們該付給店主多少錢。”安娜一邊扶住油罐車的一根手指一邊蹦蹦跳跳地拿出自己的書包。
“奇怪……我記得錢……”女孩翻找了幾遍都沒從書包夾層中找到自己從家裡偷帶出來的紙币。
“你是說這個嗎?”天災從自己側胸的位置掏出來了一小捆綠色的紙張。
“對,是這個。”安娜松了口氣,她剛剛真的以為自己把錢搞丢了,但是随即她想起來哪怕這些東西丢了也不會遭到家人的毒打,這讓安娜的心情再次好了起來。
應該是昨天晚上放在天災的駕駛位上忘記收回去了。
又一個粗心的舉動,安娜暗自吐槽自己,不過,嘿,反正現在隻有她和天災,沒有人會為此譴責她們兩個!
“這就是我們的錢,你可以用這些東西和賣東西的人等價交換。”
她将天災另一隻手掌中小小一捆的金錢數了一遍又一遍,随即才小心翼翼地放回了書包中。
“除非商品上寫了免費的牌子,否則不可以不取而拿哦。”
“……I see.”
小油罐車意外得老老實實地聽了話。
女孩對自己新兄弟的表現滿意地點了點頭,随即一邊收拾起地上的狼藉一邊開始默默算錢。
完全變形的貨架顯然是完全報廢了,包裝零食與速食三明治散落一地,女孩跪在地上想要收拾的時候天災将自己“偷”來的綠色大衣送給了她。
這讓小油罐車收獲了女孩一句驚喜的感謝。
以及,小油罐車不情不願地承認,被那樣一雙充滿希望的眼睛注視的感覺并不錯——遠比看到塞拉斯打量的眼神更好。
當女孩坐進他的車廂重新整理自己身上的衣服時,天災很快收拾好了散落一地的商品。
讓這樣一個幼生體跪在雪地上同樣不是天災的處理器願意看到的畫面。
安娜出來的時候眼前已經煥然一新,大部分食品都被塞入了冰箱中,報廢的貨架也已經不知所蹤。
天災希望女孩不要問自己為什麼貨架沒了,不然他就得坦白他把那個可憐的人類制品扔向了哪個方向。
好在女孩隻是挑了挑眉,沒有過多追究。
在女孩清點商品價格的時候小油罐車也非常滿意安娜的新裝扮。
女孩上衣層層疊疊的臃腫短袖已經被脫了下來,取而代之是兩件稍厚的外套被套在了冬衣的裡面,下身的褲子略短,鞋子也略顯陳舊,但是天災想他們會慢慢修正這些問題的。
關鍵是女孩的活動已經不再因為身上衣服的輕薄而受限,安娜也不會再因為缺少衣物而在天災沒有注意的時候被凍死。
與此同時,安娜數了數商品又暗自比較一下自己手中的金額,突然就覺得有點兒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