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裂開一口黃牙踩上了油罐車的踏闆。
他不知天高地厚地拽着他的後視鏡,而天災火種裡的暴戾正在不斷沖擊他的理智。
可男人不知道自己正行走在生死邊緣,甚至大膽地上手掰了掰天災的車門。
車門在内裡咔的一聲上了鎖,他理所當然沒有掰開。
“啧,”他不爽地狠狠踢了一腳天災的輪胎,“可惜是那幫條子的……”
“不然換身新漆,我也開出去威風威風!”
“哈哈哈哈,你就是在吹牛。”
其他幾個男人勾肩搭背笑話他。
“你能有幾個錢啊,你可買不起這東西。”他們指指油罐車,紛紛開口嘲笑。
“等着瞧吧!”男人有些氣急敗壞,渾身的酒氣都擋不住眼裡的渾濁和惡意,他恨恨地瞪了他們一眼又用貪婪的眼神掃視了一遍油罐車。
狐朋狗友們把他損得下不來台,男人又罵了幾句,一群混混才搖搖晃晃地走了。
天災在此期間繃緊了機體,自他們的髒手觸碰上自己的機體,小油罐車就在告誡自己要忍耐了,而看着那幾個人類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天災才徹底關閉了武器系統的預熱警告。
十五分鐘後,安娜抱着牛皮袋回來了。
袋子裡裝了一些日用品但天災也看見了一桶黑色的油漆,這讓小油罐車憤怒的磁場暫時蟄伏了下來。
冬日寒冷也擋不住女孩臉上燦爛的笑,天災估量着他們之間的距離打算在恰到好處時為安娜打開車門,好好問問女孩發生了什麼事這麼開心。
然而也就在這時,那群男人拿着撬棍與錘子返回來了。
天災一開始并沒有注意到他們,對于小油罐車而言,除了安娜外的其他人類實在是與機械蟑螂沒什麼區别。
他短暫而痛苦的人生經曆已經讓他對人類深惡痛絕,安娜的存在也僅僅是維持住了他與人類井水不犯河水的安全線。
但……混混們來者不善地擋在了安娜與天災之間。
巨大的陰影籠罩住了女孩渺小的身體,他們笑着,卻沒有暖意,安娜下意識抓緊了食品袋,緊張地看着眼前幾個人高馬大的男人。
“小妹妹,這麼晚一個人出來買東西嗎?”為首的男人露出了一個自以為和善的笑,把拿着撬棍的手藏在了背後,然而那股另有所圖的不懷好意幾乎在他開口的瞬間就讓安娜的第六感響了起來。
她後退兩步拉開了和男人們的距離,“是……你們想幹什麼?”她瞄了一眼幾個男人手上的武器。
“沒什麼,隻不過,你的家人呢?現在可不早了,小心太晚出來會遇到危險。”男人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身後的油罐車。
“總不會你的家人躲在車裡吧?”
身後的幾個同伴發出哄笑。
男人說完也不給安娜反應的時間,他像是真的在懊惱一般用空餘的一隻手敲了敲自己的腦門。
“哎呀,都忘了問……小妹妹,那是你的車嗎?”他扭過頭直直盯住安娜的眼睛,渾濁的眸子照出女孩似乎是在畏縮的身影。
這次女孩沒有給出任何回應,她已經察覺到男人們的意圖,緊緊皺着眉頭,警戒地看着他們。
男人卻從她的反應中得到了答案,不屑地撇嘴,“那你們可配不上它,在你們手裡簡直是糟蹋。”
“告訴我,你有車鑰匙嗎,小妹妹?”他舔了口嘴唇,暴露出自己的目的,他打從一開始就盯上了這輛油罐車。
身後的幾個“幫兇”也慢慢圍住了安娜,堵住了女孩逃跑的路線,說着,“這種車還得真正的男人才懂保養!”之類的話。
男人緊緊盯着安娜,心想:沒準能省了他撬車門造成的損傷呢!
一想到自己即将白獲得一輛車,男人就心花怒放。
然而女孩固執地抱着牛皮袋,死也不開口。
耐心告竭,男人甩開撬棍,威脅似地蹲下身子直視着面露不安的女孩。
“讓你的家人從車裡下來,你也不想他們看見寶貴的女兒受到什麼傷害吧?”
難聞的口氣直沖口鼻,安娜厭惡地看着他,微微歪了歪頭,眼神卻是透過男人看向了他身後的那輛漆黑的油罐車。
“你也可以把車鑰匙給我,我可以直接和你的家人好好‘談一談’,或者……”他故意留下一個無限遐思的停頓,他身後的混混裡有人發出調笑,安娜甚至能感受到有人的目光正打量着自己的全身。
一個瘦子掂量了下手裡的棍子,“或者你想嘗嘗我們的真家夥?”
夠了!
一陣金屬的摩擦聲和碰撞聲在為首的男人身後響起。
裝甲組合濺起的火花砸在地面,天災的光學鏡在安娜的注視下再度亮了起來,不再壓抑的戾氣與遠超男人的屬于死亡的惡意蔓延,他伸出尖銳的指爪,武器系統嗡嗡作響,仿若等待着生命的消逝,狩獵的黑豹裂開惡意的犬齒,對準了人類的喉嚨,俨然已經給眼前的幾個人類判了死刑。
此時混混們還不善地盯着安娜,而女孩臉上的不安奇迹般地平複了,甚至一點一點亮了起來。
正當開口的瘦子奇怪她怎麼如此反應時,他率先注意到了夜晚的陰影中站起來了一個恐怖的怪物。
細長的、猩紅的惡魔從地獄的黑暗中爬到人間,那雙燃燒着岩漿的眸子對準了他,似乎要将他撕碎……
混混再受不了,紛紛發出尖叫,刺耳的聲音劃破了夜空,幾個人紛紛丢下武器四散而逃,地面上留下淅淅瀝瀝的水漬,還有腥臭味。
為首的男人背對着油罐車,被他們吓了一跳,他跳了起來,暗罵逃跑的幾人是發了神經,然而,他低頭時卻發現了腳底延伸的、明顯不屬于自己的影子。
那影子一點點向他靠近、收攏,他仿佛被掐住了喉嚨的公雞,感覺自己的靈魂也在随之收緊,他像是握住自己的命根子一樣死死握着手裡的撬棍,控制不住地緩緩轉過身……
他艱難地擡起頭,死神的眼睛盯着他,岩漿從眼眶中流出,滴落在地面,男人幾乎能感受到死亡的溫度。
他會死、他會死、他會死!
生存的本能尖叫着,他在内心狂吼着逃跑然而他的腿一動不動。
他真的會死在這裡!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他不想死!
下一秒,男人的身體如同落葉一般被猛地甩了出去!
肉/體/與堅硬的草垛撞擊發出“噗”的一聲悶響。
天災冷哼了一聲,連個眼神也沒留給生死不明的男人。
“沒人能在我的眼底下傷害她!”他壓低聲音沖着人類的方向咆哮。
一直在怒吼的本能這才平靜下來。
他嫌棄地看了眼地面上幾個混混留下的污漬,微微後退了幾步才半蹲下來。
啊,對了,他後知後覺,對于自己同族的遭遇,正常的生命體會感受到感同身受的恐懼,那他的女孩也極有可能對自己的行為産生不良的反應。
他有些忐忑地看向剛剛開始便不發一言的女孩。
“安娜?”他叫道。
而女孩,他勇敢的女孩抱着牛皮袋撲向了他伸出來接住她的手掌。
“天災!你真是、真是!”
“太厲害了!”
“什——!?”沒預料到安娜反應的小油罐車被自己的電解液嗆了一下。
安娜臉上一點沒有剛剛經曆了混混圍堵或者看到天災對自己同族行為的恐懼,她隻是雙眼發光地看着天災。
“你保護了我,又一次!”
“你……沒有害怕嗎?”天災蹲下來。
“剛開始有一點,”安娜縮了縮脖子,“但是我看到你了。”
她說:“我看到你在我身邊,就不害怕了。”
“我知道你會保護我,就像你一直以來告訴我的那樣。”
女孩用全心全意的信任看着他,眼神溫柔,“而你做到了。”
油罐車扭開了頭,草垛裡被他甩出去的東西蠕動了一下發出了一聲細小的呻吟,他注意到已經有人聽到這邊的動靜,嘈雜的聲音在午夜的賈斯帕響起來了。
“畢竟……現在你有我了不是嗎。”天災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用安娜曾說給自己聽的話語回應了她。
安娜輕笑。
似乎是怕女孩不相信,天災在此時轉過頭,那雙如同紅寶石一般的光學鏡盯住女孩柔和的眼眸,認真地說:
“不會再有人欺負你了。”
“有我在就不可能,永遠不再會。”
“嗯。”安娜握緊他巨大的金屬手掌,感受到肯利·艾佛利從未給予過自己的安全感。
女孩依然注視着他,帶着感激與依賴。
“我想我們該離開了。”為了掩蓋面甲的發熱,小油罐車說。
“走吧。”
安娜再次檢查了一下牛皮袋,确認沒有破損。
天災迅速地變形,載着安娜離開了“案發現場”。
幾個人類警探在他們走後匆匆趕來,在便利店收到了關于地獄惡魔的報告,并在停車場外的草垛中發現了昏迷不醒的重傷者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