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平平無奇的上午,炙熱的陽光透過樹木的枝杈灑落在幾日未見晴天的地面,蒸發出一縷縷水霧,回暖的溫度提醒着大地春天就要到來。
森林中幾頭野鹿猛地躍起,鹿蹄落在巨大的車輪印上,延伸進森林深處的痕迹逐漸被自然所掩蓋。
賈斯帕小鎮中,九點的時鐘剛剛響起,人類的車輛在平穩的路面呼嘯而過卷起散落的報紙,上班的大人們打着哈欠百無聊懶地處理着工作,幾個學生互相嬉鬧着在校長的注視下踩着上課的鈴聲飛快地跑入教室。
嘈雜的聲音逐漸取代夜晚的寂靜無聲,賈斯帕的日常一如既往,仿佛沒有任何事情能夠打擾到它的安詳與甯靜。
然而這幅生機勃勃的景象沒能延續進賈斯帕的警署。
幾個值班回來的警員帶着黑眼圈與怨氣撞開門口的推拉門,拖着沉重的腳步拿走了前台的幾個甜甜圈。
甜味入口的瞬間他們才覺得心情好上了那麼一些。
走近辦公室,居民檔案與案件調查散落一地,煙霧缭繞,嗆鼻的煙味揮之不去,每個人臉上都帶着煩躁。
警長的怒吼從一間辦公室傳到另一個辦公室,然而所有人都見怪不怪,警員們帶着困倦一夜未眠,連日的怪事足以讓憤怒代替一開始的恐懼。
“瞧瞧這個!”警長拿着報紙狠狠拍着桌面。
“《離奇失蹤的義賣品!城市精靈存在的證據》、《小心夜晚!惡魔在注視!》,這上面甚至還有作為證據本身的警察的證言!”
“警察的證言!老天,你們是把自己的腦子吃了嗎?!下一步要幹什麼,告訴他們尼斯湖水怪也真實存在嗎!”
“你們是警察!不是神秘生物調查員,我們要做的是查清楚真相而不是告訴記者所有的案件都是異常生物所為!這隻能造成居民們的恐慌!”
警長捏着自己的鼻梁,隻覺得自己氣得腦殼生疼。
就在這時,一個警員小心翼翼地舉起手,“可是警長……”
頂着上司冒火的眼神,他怯生生地說:“最近居民們的确反應過不少次自己無償義賣擺在家門口的大型家具無故消失了,而且還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
“便利店的店員也反應聽見了奇怪的響聲。”
“公衆浴場的老闆說遇見了詭異的小女孩。”
“甚至我們幾天前逮捕的那些小混混也都不約而同說自己見到了魔鬼。”
“還有那個正躺在醫院裡的……”
越說警長的注視就越有威懾感,最終他心慌地停下了。
警長看起來已經氣瘋了,他沖上前捏起他的領子,對着他的耳朵大喊:“聽好了你這個傻瓜!我隻說最後一次!”
“家具消失是因為被一個手法很高超的小偷偷了、公衆浴池的老約翰困糊塗了、便利店的店員把大型車的動靜誤認為了怪物,而那些小混混,還有那個正躺在醫院昏迷不醒的‘幸運兒’不可能遇見惡魔重返人間!”
警長松開縮起脖子的倒黴蛋下屬,對着目瞪口呆的其他人嘶吼,“我不想再聽到這種疑神疑鬼的推論了!聽着,我們生活在現實裡,而不是一部三級恐怖片,所以把你們的腦子都給我揣好,現在,給我去完成你們的工作!”
警員們稀稀松松地應和,窸窸窣窣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也就在這時,警長叫住了剛剛出聲的小警員。
“你,跟我來。”
“我?!”
“對,”警長看着小警員惶恐的臉,最終歎了口氣,看起來老了好幾歲,“你要跟我去醫院,那個渾身骨折的倒黴蛋身上還背着幾條人命。”
“剛剛醫院來消息了,他醒了。”警長冷笑,“這個家夥最好全部坦誠交代然後做好在監獄待一輩子的打算。”
“或者死刑。這種人渣值得一顆槍子兒。”
警長又哼了一聲,兩個人帶着怨氣離開,殊不知被他們念叨了好幾天的惡魔與幽靈女孩本人正在快快樂樂地收拾着他們的“新家”。
那是一個巨大的地上溶洞,全天然的地質結構與霸天虎在挖掘時進行的二次加固使得這裡成為了天災所能找到的最穩固也最隐蔽的一處天然庇護所。
半封閉的空間有效阻擋了寒冷,而空曠的地面也為安娜和天災提供了一處絕佳的休息場地。
溶洞中央,一輛卡車後鬥停放在其中,天災在把後鬥拖進來後迅速變形,幫助安娜将一個破舊的紅木衣櫃從後鬥中取出。
“真是好運。”安娜指揮他将其放在了一個光亮的角度,霸天虎遺落下的探照燈在溶洞中随處可見,倒是省了天災尋找照明設備的功夫。
安娜熟練地擰幹抹布,彎着腰探入衣櫃内,“瞧瞧多新啊!”
天災心不在焉地說:“賈斯帕可比佛萊斯特小鎮的人類大方不少不是嗎。”
安娜唱着歌,沒有回複,但一聲輕哼卻清晰地落入了小油罐車的音頻接收器。
安娜不是一個揪着自己過去不肯放手的孩子,但佛萊斯特小鎮中的某些人的确沒給她留下多好的印象,如果不是梵妮教給她的教養還在支撐,她此時也會忍不住附和天災的。
衣櫃中沒有多少灰塵,義賣的家庭很細心地在将它擺放出去免費贈送前就清洗幹淨了,倒是給安娜省了許多功夫。
這幾天他們靠着這樣的免費義賣沒少從小鎮裡搬運東西。
“這樣就可以用了。”
女孩滿意地點了點頭,隻是可惜她現在沒多少衣服能放在衣櫃裡,連同書包也一同放進去也隻是将将占了一個格子而已。
“然後就是……”
她喃喃着環顧四周,映入眼簾的首先就是天災“賒”來的冰箱,托垃圾場的福,他們撿來的發電機在安娜接上幾條電線後誤打誤撞啟動并成功給冰箱通上了電。
除此之外,溶洞的地面上還額外擺放着兩桶黑色的油漆、破舊的沙發與幾條毛毯。
她思索過要不要再從垃圾場搬幾塊木條做張床,但是天災拒絕了這個提議。
盡管溶洞有一定保暖功效,天氣也在逐漸轉暖,但他既然在這裡就不想冒險讓安娜着涼生病。
所以目前這就是他們所擁有的一切,哦對了,安娜拍了下自己的腦門。
“我們可能還需要一些日用水,我怎麼把這個忘掉了呢。”她對自己生悶氣,雖然手上的水夠喝但如果她需要清潔,這些就遠不夠了。
暗暗定好今晚的行程,安娜下意識去尋找那輛漆黑油罐車的身影。
她回頭,新認下的家人就坐在她身後靜靜注視着她。
光線透過縫隙撒進溶洞,小油罐車坐在空地上,陽光照射在機體上烘出暖洋洋的溫度也照出天災平靜的面甲。
那雙繼承了親族狠厲的猩紅目鏡在此時才允許自己流露出内裡的柔軟,他觀察着安娜,時不時為安娜的小動作勾起嘴角。
“天災?”女孩于是也笑着跑去找他。
“嗯?”天災垂下頭雕,如同家養的貓咪等待着女孩的下文,未被面罩掩蓋的面甲上流露出一絲不自然。
昨晚小油罐車才第一次真正在安娜面前卸下自己面甲上的戰術口罩,而他還不太适應……這樣。
對于天災而言,要克服這種幾乎像是未着任何外裝甲的羞恥感和不安感還需要一些時間。
女孩蹦蹦跳跳地來到他面前,面露凝重地停下。
她看看小油罐車的面甲又繞着他走了半圈,最後定定地看向天災面露疑惑的光學鏡。
“有沒有人說過你真的很不擅長隐藏情緒?”安娜問。
天災抱起胸,挑起了眉:“你說過,就在昨晚。”他指出。
女孩雖然臉上的表情依然很不開心,但還是攤了攤手,“誰讓你的情緒都寫在臉上啦。”
“我沒有。”天災皺眉,嘴角也撇下去了。
“你有。”安娜繼續說。
“我沒有。”小油罐車較上了勁,身上的排氣扇微微擠壓,連同置換聲也加重了。
安娜可不怕他這副模樣。
“那你在煩惱些什麼呢?”女孩不再糾結小油罐車的口是心非,反倒是直接地說出天災自今天天亮後就出現的異常,“我剛剛又确定了一遍。”
“你就是有在煩惱。”
天災顯然還想反駁,但安娜伸出一隻手掌,“你早上起來的時候關得很快,但我還是聽見了,你廣播裡有人在叫你的名字。”
“我吃早飯的時候你跑出去飙車了,回來的時候身上粘了一個塑料袋。”
天災擡起爪子。
“中午的時候你把停車場的電線杆撞倒了。”天災放下爪子。
天災張嘴。
“而就在剛剛,我跑過來的時候,你身上的磁場在電我。”
天災把嘴巴閉上了,看着安娜笃定的樣子,小油罐車嘟嘟囔囔着“敏銳的女孩”。
“所以,”安娜歎了口氣,靠近了他,“能告訴我你在生誰的氣嗎?”
“總不能是加油站的汽油不好吃吧?”女孩開了個玩笑。
“我不吃汽油。”天災總算找到機會,聽到這話不屑地冷笑了一聲。
“我吃能量塊。”
“好的好的,‘我吃能量塊’先生,”安娜熟練地給壞脾氣的小油罐車順毛,“現在我可以知道你在煩惱什麼了嗎?”
……
天災還是不肯說話,良久,頂着女孩不得答案不罷休的眼神,天災屈服了。
“我想我可能有個……工作要我去做。”他停頓了一下。
“而你不想去?”安娜關切地看着他。
“差不多吧。”小油罐車吞吞吐吐地承認。
他撒了謊,但無論如何,他不想安娜為自己的處境擔心。
“好吧,那是你的上司不好相處嗎。”好在女孩沒有察覺也沒有深究。
“他給你出了難題,讓你很難處理嗎?”
“不,”天災嗤笑了一聲,“他還沒那個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