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洞的轟隆作響逐漸停止,灰塵自地面升起又落下,再無人知曉在這厚重泥土下曾經也誕生過霸天虎量産士兵們短暫而破碎的夢。
擊倒的目光短暫地流連在化為平地的廢墟又像是滿不在乎般轉過身,掃去肩甲上的陰霾,露出底下明亮的紅漆。
“任務完成。”
轟炸聲漸歇,屬于戰鬥單位量産士兵無機質的聲音響起,那其中沒有憤怒,也沒有悲傷,更沒有殺死同伴的糾結。
毫無波動的冰冷語氣幾乎讓擊倒胸口質問的話語脫口而出,他想問他們:
為什麼可以無動于衷。
是因為量産士兵們低劣的CPU無法處理這樣的情感嗎?還是他們真的毫無感知?
然而擊倒清楚這個問題注定得不到回答,而自己心中的疑惑也不過是僞善者虛假的慈悲。
他閉上光學鏡,聽見身後最後一架飛行單位從空中襲過,量産士兵們凝視着他的背甲,等待着他下達最後的命令。
那架名叫K-19的量産機迷茫又不安的樣子在擊倒的記憶模塊一閃而過。
光學鏡中還停留着礦機跟随他降落在這處坐标時的情景。
從未被允許跟随高級軍官一同執行任務的惶恐充滿了K-19的磁場,然而這架幾乎不具備攻擊能力的礦機依然維持住了一種罕見的鎮定。
直到熟悉的洞口出現在他的眼前。
擊倒知道從那一刻開始這架量産機便一定明白了自己被帶來這裡的意義。
而在K-19開口說出什麼前,擊倒先下達了“進去”的命令。
烙印在量産機底層邏輯上的服從代碼讓他咽下了發聲器中的話語,擊倒眼見着K-19僵硬地催動機體進入了礦洞。
量産機沒有多費口舌去求饒,隻是腳下的步伐逐步加快,最終在擊倒和其他戰鬥單位的注視下徹底變為了狼狽的逃跑。
擊倒就那樣看着他急切且慌亂地跑進了他們藏身的洞穴去向他即将遭遇不測的同伴報信。
量産機的機體徹底沒入礦洞的瞬間,他也無情地下達了執行任務的命令。
擊倒深吸一口氣,不再去想。
就像他從加入霸天虎的那日起便不再思考如何讓自己的雙手避免沾上無辜者的鮮血。
視線回歸當下,他看着環繞在自己周身的一圈戰鬥單位,說道:“動手吧。”
戰鬥單位的最後一發炮彈落在洞口,将生者的哀求與垂死的哀嚎一同埋葬在地下。
他點開内線,向聲波報告了任務結束,屬于陸地橋的光輝随之點亮。
離開前,他最後看了一眼身後的廢墟,沒有再進行對幸存者的清剿。
就當這是他最後的憐憫吧。
霸天虎的身影随着恒星最後的光輝一同消失在陸地橋中,這片鮮有人迹的森林也終于再度回歸了安靜。
……
夜幕降臨,掠食的貓頭鷹從低空掠過,發出滲人的叫聲,灰兔在它的注視下啃食着初生的嫩綠草根,就在貓頭鷹的爪子落下的前一刻,大型車輛的引擎咆哮着突兀闖入這片屬于死亡的領地。
灰兔一驚,躲過了貓頭鷹要命的一擊,返回了洞穴。
被幹擾了捕獵的貓頭鷹對着人類的載具不滿地咕咕叫了一聲,頭也不回地飛離了這裡。
另一邊,風塵仆仆的漆黑油罐車從月色中奔襲而來。
泥漿與樹葉黏在他的車身上,濺髒了他的外表,然而油罐車毫不在意。
崩塌的洞口在前,他卻車速不減,最後在半空中險而又險地快速變形。
拳頭随着速度狠狠撞上原本是洞口位置的巨石,堅硬的石塊随之發出了劇烈的碰撞聲,裂開了一道縫隙。
油罐車咆哮出聲。
他半跪在地面,小腿上的車輪還在冒煙,變形帶動些許碎石砸落在機體上,然而他卻顧不上自己的狼狽。
擔憂在見到炮火轟炸過後的遺迹時徹底變為了恐慌與焦急,天災控制不住地在心底暗罵。
光學鏡緊縮,磁場暴躁地在他的周圍作響,他嘗試調動自己的感知系統。
靈敏的聽覺天線不停抖動,試圖捕捉地面下最微小的動靜。
然而就如同聯絡器中不管他發出多少條的呼叫一樣,得到的依然是一片靜默。
搜尋無果,天災氣急敗壞地再度一拳砸在了眼前的巨石上。
擋在洞口的岩石徹底開裂,可石頭後依然是石頭,他被擋在了外面。
巨大的動靜驚飛了森林中的飛鳥,手部傳來劇痛,内部管線報着錯要求他停下對機體的摧殘,天災充耳不聞。
在暴怒的邊緣,他勸說自己盡快冷靜下來,現在還不是他失去理智的時候。
K-19需要他,量産的士兵們也需要他,他不能任由憤怒支配自己的冷靜。
他越快想到辦法,幸存者的生存機會就會越大。
他明白這點,但,爐渣的!
他發出一聲低吼,忍耐住手掌齒輪的抗議,努力摸索着原先礦洞的大體位置。
炮彈炸開的彈痕與激光武器留下的焦黑就印在石塊上提醒着他這裡曾遭遇了什麼。
天災在一處凹陷緩緩蹲下,尖銳的指爪撫上地面,指尖猶能感受到一絲炮火的餘溫。
CPU被主人調動,全力計算着轟開已經坍塌過一次的礦洞有多大成功的概率,油罐車的手上也逐漸攥緊,考慮着啟用自己的肩炮。
很快,他意識到憑借自己一個人的能力,要在最快的時間内挖掘出一條救援的通道是不可能的。
肩炮可以轟開擋路的岩石,然而有更大的概率會造成二次坍塌,最保險的辦法是使用功率更小也更容易調整威力的手炮。
問題則在于如果隻有他一個人……
得出結論的瞬間他咬着牙,站直了機體。
微微退後幾步,手部變形,在武器充能的藍色光暈中,他臉色陰沉地接通了一條他本以為不會再被想起的聯絡代碼。
救護車的油箱随着天災的呼叫而亮起。
「天災?!」
醫官聲音訊在那一頭乍起,幾乎是在油罐車的聯絡發出的瞬間就得到了回複。
「是我。」
一個豁口被炸開,灰塵籠罩了天災的機體,崩開的尖銳碎石劃傷油罐車的眼角,在他的戰術口罩上砸出零星的悶響。
「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天災開門見山地回複道。
通訊器中,與汽車人醫官的聯絡還停留在上次交易結束時天災發給他的資料壓縮包,考慮到他們曾發生的糾葛,如果沒有意外,天災也許不會再和救護車有任何的交集,然而眼前的情況卻讓天災不允許自己在這種時刻再犯脾氣。
他盡量簡短地說:
「我需要你們派遣人手過來。」
「等等、等等,」救護車慌亂地回複,「你出了什麼事嗎?你受傷了嗎孩子?」随之是汽車人那邊的一陣兵荒馬亂。
天災無暇顧及,他不知道是什麼讓救護車聽出了端倪,但他已經沒有精力再去分析這些,也沒有其他的人可以求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