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凜，我發現我媽說得是對的。

我最恨的，最怕的，就是我爸那樣的人，我怎麼能成為跟他一樣的人呢。

我們這樣站在外面，忽然聽到手機響，我最讨厭接電話，拿出來看到是個來自本地的手機号，也不知是誰，便怒氣沖沖地接聽，兇橫地說了聲“喂。”

對面說是愛瑪電動車的，說我今晚買了一輛電動車，預約後天配送，想跟我确定配送時間。

我這才想起我買了電動車，本以為送走男友，我在家多呆兩天，電動車到了，就看能不能騎，學會了再教我媽。

那時沒想到晚上會有這一出，我想這家裡我大概沒法呆了，就放軟了聲音說，“等一等，那個，出了點狀況，可能要取消訂單了。”說到這裡語聲哽咽。

對面的人大概聽出了語聲不對，溫溫柔柔地說，“沒關系哈，退了不要緊，沒事的，你直接軟件上退掉就好了。”

我“嗯”了一聲，便挂了。

我媽這才知道我買了電動車，她說不用買的，不用花錢。

我說不僅想買電動車，還想給我爸買手機呢。

誰知道他拉我來吵架，現在好了，他把他手機吵沒了。

我媽氣哼哼地說，“給他買個屁地買，才不給他買。”

外面冷，我們兩人進了屋裡，坐在黑暗的客廳。我打算等着眼淚幹了，便進卧室。期間我媽一直勸慰，叫我不要跟對象講一個字，千萬不要吵架。她說她覺得我對象挺好的，看别人家離婚的、出軌的、打人的、生病的，造孽的多了，我能找到這樣一個脾氣好的，她覺得我很幸運。比她強多了。

她還想多勸些，怕我不聽話，我卻不想再談了，就說我們都進卧室吧。

走到卧室門口時，看到窗外一個黑影晃過，然後外門被打開，我爸站在門口。

我們三人都站定，互相對視。我率先打破沉默，沖卧室裡說，“金茂之，你出來。”

我爸卻關門走了。

男友沒有出來。

我和媽各自回了卧室。

我背對男友沉默坐在炕邊，消化着起伏不平的情緒。

男友湊上來，輕柔抱着我，小聲問，“寶貝怎麼了。”

我不答。

他将我身子搬過去面朝他，我将臉埋進他懷裡，抱住他的背，控制不住表情地流起眼淚來。

他用手擦掉我的眼淚，用臉貼貼我的臉，默默摟着我。

兩人相擁入睡。

第二天一早，我送他去坐車。

他拉着行李箱，我挽着他手臂，出了門看見我爸在院子裡劈柴。

我掃他一眼，什麼也沒說，跟男友走了。

我媽聽到動靜跟出來，和我一起送男友。

男友坐上車後，我和媽返程。

我媽說我爸今早就蔫了，偷偷問她我是不是跟男友一起走，她回他個不知道，吓死他。

我沉默着。

媽又問，沒跟男友說什麼吧。

我說沒。

她說，“沒說就好，我們自家人怎麼鬧都沒事，他外人不行的。真鬧了以後就是一根刺，永遠也忘不掉的。”

回家後我爸也沒什麼特殊反應。

吃飯時，他忽然語氣和善地說了一句，“你不是說讓他叫我嗎，剛剛也沒叫啊。”

因為語氣過于和善，知道他就是習慣性嘴巴不饒人，所以我什麼也沒說。

之後過了幾天安生日子，我買了電動車。

問我爸要不要熱水器、洗衣機，他一直說不要我花錢。

後來我幹脆問他是不是留好了位置，加購了兩樣，給他看，沒意見就買了。

他沒意見。

搞完這些我就離開家了，遺憾的是媽沒有學會電動車。

是我沒教好，害她摔了一跤，之後她怕得不敢碰電動車了。一直說自己老了，自己笨，自己不行。車太快了，一沖一沖地很吓人。她身子骨輕，一旦摔跤就完了。我說車不快，跟自行車一樣的，比自行車好騎多了。她既然可以騎自行車，電動車一定可以。

她還是不敢，甚至我騎電動車帶她去她朋友家玩，她也不肯，信不過我。

我本有些抱怨，但自從聽了一個同樣會騎自行車的朋友講她也會害怕電動車，因為覺得那種會動的東西很怕人。

我忽然就坦然了，理解了。

于是不強求，白買就白買吧。

我自回了漢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