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江松月去機場的那天,她最終還是改變行程,去了大本鐘。
他們剛到大本鐘,就聽到了悠揚的威斯敏斯特鐘聲,而江松月就一動不動地站在大本鐘下擡頭看着,聽着。
直到鐘聲消失在耳邊,她才張口說話,但與其說是說話,不如說是自語。
“當初看到倫敦告白的時候,我想如果是一部電影,那會是最讓我覺得心動的結尾——等待與守護的兩個人,終于守得雲開見月明。那樣的美好可以讓我去忽略他們之間存在的矛盾,不斷地安慰自己那是以守護之名的欺瞞,情有可原……可是,矛盾始終擺在那裡,在做下決定的那一刻起,無論出于怎樣的目的,傷害已經形成了。欺騙終究是欺騙,無論加了怎樣美好的前綴,也不能掩蓋欺騙事情本身的性質……”
裴舟行看到了江松月眼角的淚水,默默拿出紙巾遞給她,沒有說什麼。江松月并沒有接,依舊擡頭看着大本鐘,夕陽下的大本鐘格外耀眼。
“這可真是個浪漫的告白地點……但是這樣一瞬間的美好,真的可以抵禦住自那之後多年的等待嗎?這麼多年過去了,故事還在繼續——欺騙逐漸成了理所當然,也開始有人期待他和别的女生,角色更是變得面目全非,而他們的感情卻始終沒有進展……即使是作為旁觀者、擁有上帝視角的我,也開始覺得沮喪,但依舊期待他們圓滿的結局。”
随着整點的鐘聲響起,江松月深吸一口氣,接過裴舟行一直拿着的紙巾,伴着清脆的鐘聲釋然地笑着說道,“我的青春結束啦!我覺得,把這一刻作為我青春電影的結尾,也挺唯美的。”
裴舟行一直靜靜地站在那裡,看着江松月又哭又笑,太陽的最後一抹餘晖被大地覆蓋,伴着餘晖的消失,大本鐘也歸于沉寂。
原來,時間帶來的影響遠比想象的要多得多。
今年26歲的江松月,依舊孑然一身,是裴舟行口中那個美麗的處女,她沒有像曾經期待的那樣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舉行一場世紀浪漫的婚禮;她喜歡的CP依舊沒有正式在一起,除了一場被她定義為“純愛天花闆”的倫敦告白外,再沒有進展。
“生活就像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塊是什麼味道。吃了那麼多年的甜巧克力,總得嘗一嘗苦的是什麼味道吧,不然生活未免太無趣了些。”
當她的那場被說是“老牛吃嫩草”的戀愛,最終以周圍人“我就知道他們遲早會分手”的批判中結束時,面對夏文瑤姨媽的安慰,她這樣笑着說。
那件事發生在裴舟行的高二暑假。
當時是江松月上研究生的第一年暑假,她沒有回家,于是唐溫借着替幾個朋友慰問月姐的名義,飛到美國去看她。
“你是沒被江松月罵夠嗎?今年也要上趕着被罵?”當唐溫來找裴舟行,問他有沒有什麼禮物或者什麼話需要帶到的時候,裴舟行沒忍住吐槽道。
“松月姐,一個人在美國多孤單呀,她一個女孩子在外面也不安全。所以裴少,你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帶到的。”唐溫說的大義凜然,但是後來裴舟行覺得,明明唐溫才是那個最不安全的因素。
當時的裴舟行以一副“我們認識的江松月是同一個嗎”的眼神裡,送了她喜歡CP的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周邊。
“我和顧循宥的禮物。”
“你和學霸關系已經好到可以隻送一份禮物了嗎?”唐溫抱着紙箱不太滿意地問道。
“少廢話,愛要不要。而且就江松月的适應能力,到時候還會覺得你去就是打擾她認識新朋友。”
隻是裴舟行沒想到,開學那天他收到來自太平洋彼岸的延遲通知——江松月和唐溫戀愛了。
“唐溫是我姐談過所有戀愛裡,最差勁的一個。我姐怎麼能看上他呢——顧循宥,你怎麼一點都不驚訝?”
裴舟行剛到教室就憤憤不平地對顧循宥吐槽。
“唐溫一直喜歡月姐,應該挺明顯的吧。”顧循宥語氣平淡地回道。
“什麼?唐溫那小子老早就喜歡江松月了?”
裴舟行的震驚不像作僞,顧循宥笑了笑調侃道,
“除了你這個反應遲鈍的,應該沒有人看不出來吧。”
“我哪反應遲鈍?還不是我最先看出來阮思嫒喜歡你。”裴舟行不甘示弱地反駁道。
“那喜歡你的呢?”顧循宥聲音低了幾分,狀似無意地問道。
“那我怎麼可能知道?”裴舟行理所當然地回道,過了會他翹起椅凳,雙手支在腦後突然說道,“顧循宥,你說心動是什麼樣的感覺?”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顧循宥手中的筆頓了一下,又若無其事地繼續寫了起來好像随意問道。
“沒什麼,随便問問。”
那時的裴舟行不懂自己為什麼要問顧循宥這個問題,也看不懂顧循宥那複雜的眼神。他隻知道自己自高一集訓後,心底揮之不去的害怕——害怕顧循宥戀愛。
江松月和唐溫的異國戀結束在唐溫考上了美國的大學。他們戀愛的那段時間,江松月沒有再去裴舟行家過暑假,她和唐溫世界各地旅遊,卻一次都沒有來過英國。
他們在一起的第四年,江松月提出了分手。除了當事人,沒人知道原因。又或者說,每個人都很清楚原因,隻是不願意說出來。
去機場的路上,江松月坐在大巴上看着窗外,語氣平靜地對裴舟行說,
“他戀愛了。”
沒等裴舟行說話,江松月就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其實我知道這是早晚的事情,也覺得沒什麼好傷心的,畢竟當初是我提的分手……有時候真蠻讨厭自己的,連個情緒都控制不住——裴舟行,不打算安慰我一下嗎?還真是個直……還真無情。”
“等我回國,幫你揍唐溫一頓,實在不解氣就揍兩頓。隻要你舍得。”
“還是算了吧——等你回國,我可能都已經成老太婆了,說不定還得了老年癡呆,連那個人是誰都不記得了。”江松默默擦掉眼角的淚珠打趣道。
一路無言,裴舟行卻還是在下車之前問了那個他一直想問的問題。
“既然知道是這樣的結果,為什麼當初還要答應他?”
“也許是因為那時候的我很害怕一個人。”江松月平靜地說道,“當孤獨壓過理智,人就會變得脆弱,想要得到愛。”
“所以,這就是你一直沒有和他一起來英國的原因嗎?”
問題的答案顯而易見,裴舟行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有時候還真挺煩和你們這種學霸聊天的。”江松月笑着對裴舟行說,答案不言而喻。
分别之前,江松月抱了抱裴舟行輕聲說道,
“早點回家。有些事情其實也沒你想得那麼可怕。”
裴舟行站在那裡,看着江松月逐漸消失的背影,拿出手機給她發了條信息。
“路上注意安全。還有,你說得沒錯,男人沒一個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