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泉：“？”

“什麼意思？”

鐘靈埋頭笑了笑，不期然想起昨晚李一珩那句挖心鑿肺的話。

“鐘靈，你媽曾經那樣對你是因為她需要一個人去恨，現在你也一樣你發現了嗎？”

當然發現了。

即便那麼讨厭，還是很大程度變成了那個糟糕母親的模樣，無能、遷怒、憎恨一切。

李一珩說得對，她是該怪自己，怪自己生了這種奇怪的毛病。

“泉哥。”

鐘靈擡頭，還是在笑，就是莫名有些氣若遊絲的虛弱感，“如果我沒有病那就是你有病了。”

陸泉還沒來得及反應，鐘靈又接着說道：“我運氣好，最慘的時候又碰見李一珩，那麼大一筆錢說替我還了就替我還了，你别看我現在被他關在北城，其實我還挺有樂兒，李一珩沒特殊癖好也不欺負人，我花着他的錢時不時還能氣氣他，他再惱也就以前那樣兒，這對我來說是好事，起碼走完這一遭我就真能好好做個人了。”

“什麼叫好好做個……”

鐘靈打斷他，也許是實在不想聽他扯，所以語速略微快了些，“泉哥，我不知道你是想要我怎樣，也不知道為什麼泉哥你這麼執着非覺得我和他還能好，是因為你發現了我以前沒賣嗎？那個不重要，以前沒賣如今也賣了，不然我怎麼會坐在這兒呢是吧？”

陸泉皺眉，杯子沉沉地放回桌上，“鐘靈你能不這樣說話？聽着刺撓，這麼多年這麼大人了，還靠刺撓别人争上風？”

“好，我錯了泉哥。”

鐘靈迅速認錯，甚至還狡黠地将陸泉愛吃的那一小碟牛肉幹往他面前推了推，“我其實就是昨晚想明白了一個事情，我悟了哥。”

……

“什麼事兒？”

陸泉還有些不高興，挑了挑眉敷衍問道，對面鐘靈毫不在意，反倒更有談興了般，笑容又重新挂上了眼角眉梢，“以前我那個躺在醫院裡又受罪又吞錢的媽媽已經沒了……你看，等這最後一筆賬清了我就能好好過日子，以後掙得每一分錢都可以自己花了，我不缺胳膊沒少腿，會幹的事兒也不少，長得還不賴……運氣好能買房子能嫁人生孩子呢……”

鐘靈說着說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臉頰飛了些紅，“我小時候過得還行，但那會兒太小不懂什麼理想追求，後來過得不順了就更沒工夫去想那種壓根碰不到的東西，以前我媽老念叨說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全是騙得人抓心撓肺、怨憎悲恨的假象……現在道理還是那個道理，但又不一樣了，我現在就一個人一張嘴，我不帶走，我吃好過好就得了。”

陸泉接不上話，隻能靜靜坐着瞧她，瞧着她湖裡海裡侃了個遍，侃到“等我的小超市開遍大街小巷的那天我請泉哥你吃滿漢全席怎麼樣？”時，陸泉終于忍不住了，叩了叩桌子叫停，“鐘靈你清醒點兒，咱今晚沒喝酒！”

鐘靈羞赧，“我這不暢想一下未來嘛。”

“可我隻是單純問你近況，”陸泉朝她翻了個白眼，“也隻是單純擔心你和一珩性格都太别扭導緻互相傷害，你用不着天上地下跟我瞎扯……”

鐘靈忙不疊搖頭，“害！哪能互相傷害？他是在幫我，我記着他好呢。”

……

陸泉噎了一口，順了半天氣才又硬着頭皮喊她，“靈兒啊……”

“嗯？”

“是真的一點感情都沒了？”陸泉猶疑了一下，輕聲問道：“還是這個再見的方式錯了？”

鐘靈笑得十分無奈，“哥，十年了，什麼感情經得住這空白荒蕪的十年啊？”

“昨晚李一珩提醒我他隻是和我談過場沒有結局的戀愛，一場戀愛而已，你放眼望去，就單說這個酒吧裡，誰沒有過的事情啊？”

她眉眼彎彎的，屋裡綽約的光影都落在她半邊側臉上，是一種很虛渺的模樣，“泉哥，我今天天上地下跟你說這麼多是因為我想開了，我不怨他了，真的。”

“我先前老怪他，覺得他傷害我，還噩夢似的纏着我不放，現在想明白了，真不該怪他。碰上我，最可憐的是他呀……”

“不過幸好，我現在好了，他一發話我立馬能麻利滾蛋。”

鐘靈支着下巴突然想起今晨天将将亮時，躺在他身後的李一珩突然翻過身，很輕很輕地摟了摟她的腰，他像一縷奔走了整夜的遊魂，氣息疲憊，嗓音嘶啞，“沒有保護好你，我很抱歉。”

這一句話讓鐘靈鼻酸，她端起漂亮的玻璃杯伸長胳膊碰了碰陸泉，“泉哥，你得空多勸勸他，讓他别鑽牛角尖，他不欠我。”

杯子和杯子輕碰，有細小又清脆的一聲，陸泉張了張嘴，良久歎了口氣，“你知道是一珩讓我來打聽你想法的吧？”

鐘靈連忙搖頭：“不可能！泉哥肯定是真的關心我。”

“……”

陸泉苦笑，“好了，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