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夜色真綿長，他們趁夜糾纏，互相嚼食心事。

也不知熬到了幾點，李一珩抱着鐘靈去浴室，鐘靈眼睛半阖，沒了半絲力氣，落在他懷裡時手腳都跟着晃晃蕩蕩，靠小院那扇門窗月光大盛，亮盈盈地一片，他起了壞心，沒直接進浴室而是抱着她走到了那扇窗下，直到如水的月光将她整個穿透，直到鐘靈羞憤尖叫出聲。

後來再躺回他懷裡，鐘靈的眼裡仍像是盛滿了月光，黑暗中總發亮，她眨巴着問他：“後來再見，你是怎麼做到那麼壞的？”

李一珩喜歡她這模樣，衷心希望這夜再長一些，再長一些。

“我那會兒氣得不行，因為你處境糟糕、因為你做那種選擇，每次想好好跟你聊你都特排斥，三兩句不合就牙尖嘴利呲兒我，講實話我這些年過得挺順的，基本上所有窩囊氣都是從你這兒來。”

那個時候再遇見的鐘靈很不好，李總不高興，氣得火燒天靈蓋，年少時候的鐘靈春花似的，李一珩說話都不敢太大聲深怕驚吓了她，他捧手心裡任她高潔冷傲，也縱着她嬌氣敏感易生疑窦，結果後來見她穿那麼少坐在那麼髒的地方一杯一杯喝，這樣了嘴上還不饒人，“自尊這種東西我其實本來就沒有，主要你那時候把自己放得太沒自尊，你太喜歡我，襯得我。”

李一珩氣得都開始恨她了，于是什麼欺負人的手段都敢拿出來用，他在這個過程甚至生了場大病，會因為互相刺刀而出氣，會因為鐘靈惡心他辱罵他而覺得痛快。

“剛一見面，許多事情完全沒有頭緒，光是那股子氣特上頭，整個直接操控了我，我除了想把你捆在身邊再沒心思想别的。”

“唔……”

剛剛太熱，空調給得足，此時安靜下來又覺得有些涼意，鐘靈往李一珩懷抱更深處擠了擠，順手還在他胸膛和腹肌摸了個圈。

李一珩覺得癢，回敬似的拍了她屁股兩下。

鐘靈窩進他頸彎，隻覺得時光再如何白駒過隙、山南海北，這個人真的永遠是最好的模樣。

年紀小時鐘靈也總為自己有這樣一個長得好身材好的男朋友高興了一整個戀愛時期，那時候李一珩足球、籃球、網球統統都愛玩，他起先總央求鐘靈去給他送水，說是别人的女朋友都老去，鐘靈不喜歡那種亂糟糟、汗涔涔的場面，想想就覺得臭烘烘便總拒絕，後來實在被纏得沒法子了去了一次，那一次後鐘靈再不曾缺席過李一珩任何一場球賽。

從李一珩蓬勃張揚的臉到帥得尖叫的動作，鐘靈從到尾地看，看他跟人碰撞，看他撩衣嘶吼，再看他如一個小太陽般炙熱地、滾燙地朝她跑來。

鐘靈總坐在看台上，手中冰水送了又送，手掌都拍得通紅，然後被他用汗水包裹個嚴嚴實實……李一珩從來大膽，一顆真心也是最不怕示人的，鐘靈不一樣，那些過程中她是第一次感覺到旁邊女孩們或豔羨或嫉妒的眼神，這讓她的愉悅猛然達到了高峰，太新奇太痛快了，就好似幾千人的學校，芸芸衆生，隻有她擁有唯一寶箱的鑰匙，是天注定的勝者。

思緒飄得太遠，都有點要與夢對撞的趨勢，鐘靈打了個哈欠，續上之前的話，“嗯？然後呢？”

“然後？然後不是換你不高興了嘛，整天拉着個臉要和我一拍兩散。”

她這人說話向來直紮肺管子，給李一珩紮傷了、紮透了，痛快的感覺也随之消逝了，大醉一場決定放了她也放了自己，反正世界上女孩子那麼多，隻要不強求驚天動地的愛，他與誰都能白頭偕老。

“我清醒冷靜了兩年多才來找你，這兩年多我一直試圖找出來我和你究竟是誰錯了，這事兒太深奧了總是沒有結果，我隻知道我深愛你沒有錯，你怨我也沒錯，所以我送你走沒錯，到如今我還想念你也不該算是錯……因為都沒有錯，所以我想明白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嗯？”

李一珩在她頭頂重重親了一口，“所有人都覺得我是挂念你救贖你，以為隻要你過得好我就能放下能忘記，我以前也這麼覺得，可我會想你，我一直都想你，這麼長時間了我還是瘋了一樣想你，這想念他媽的摁不住，你明白嗎鐘靈？一直以來不是你需要我，是我需要你，不是我救贖你，是隻有你能救我，隻有你了，沒你我真走不下去了……再軟紅十仗、八街九陌的繁華路，沒你我都走不下去了。”

李一珩自覺這番話挖心剖腹、字字泣血，完全屬于超常發揮了，可等了半天也沒等來鐘靈動靜。

她沒笑他軟弱也沒哭他真心，甚至“嗯”都沒再“嗯”一聲。

她睡着了，這夜到了不得不結束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