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正懶懶散散地靠在更衣間的門口,堪堪擋住了從門外照進來的光線,将她籠罩在了陰影處。周身氣息冷冽,那張極英俊的臉上仿佛覆了一層冰霜,連看都沒有看她,隻緩緩從口袋摸出一支煙,點燃。忽明忽暗的星火,直看得她心驚肉跳。
“你如果還有點腦子,就應該記得我跟你提過的。當然容家遠房有一個偏支,早些年犯了些事被踢出了族譜。他們不甘心就這樣改了姓,在外頭自欺欺人地對人宣稱自己姓榮。去年榮家蠢蠢欲動搞事,我一直讓阿德盯着點。前幾天回報說這個姓榮的派人在盯着一個小丫頭,一時興趣,就讓他弄了張照片來看,沒想到,居然是你。”
聽到這裡,她的臉色越發白了白。
男人輕笑了一下,“我也是個信守承諾的人,不曾主動去找你麻煩,隻是沒有想到今天我訂個婚,你居然迫不及待地送上門來了。”
“你先出去,我要換衣服。”不能穿成現在這個樣子同他說話,毫無氣勢,尤其在她根本沒法判斷他的意圖之前。
男人淡淡地嗤笑了一聲,慢條斯理地轉過身,不輕不重地關上更衣間的門。偏不關攏,留下一條縫,“何必,什麼是我沒見過的。”
南絮竭力壓下心裡越來越擴大的恐慌,用盡全力将背後那個卡住的拉鍊扯斷,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套上自己帶來的衣物。她明白自己現在絕對不能慌,這個人極擅長打心理戰,拿捏獵物就跟貓戲老鼠似的,如果此刻露出一絲慌亂,下場就是兵潰千裡,完全沒有還手的餘地。
“這件衣服是怎麼送到岑默手上的?”
“自然千種法子送到她的手上去,但這個時候,你最應該問的,不是接下來我會拿你怎麼辦嗎?”
“我馬上就走。”
她當然不能被他牽着鼻子走,毫不猶豫地給出方案。
“南絮,你真當我這麼多年是做慈善的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天底下哪有這麼便當的事情。還記得那句話的下一句是什麼?”
心裡的那點恐懼如墨汁滴在白的的紙上,一點點張牙舞爪地在擴大,她努力不漏出一點動靜:“今天是你訂婚的日子不是嗎?”
男人将煙灰彈了彈,倒是沉默了一下,并沒有立刻開口。
可不就是,今天是他訂婚的日子。盛家的人費盡手段跟容家搭上線,雖然不算是門當戶對也勉強合格。對于多個未婚妻,他本也是無所謂有無的,無非就是在談合同的時候,盛家的人自持更加有籌碼而已,但幾個億的項目,誰都想穩妥一點。本來商定明年年初婚禮就在京城辦,他們偏偏要多此一舉,非要在A城先弄一個什麼訂婚儀式。表面上說是本家在這裡,讓親戚朋友都站在喜氣,實則麼,無非就是怕夜長夢多,迫不及待地想廣而告之宣布主權。他倒也沒有什麼異議,反正對于他來說最終娶誰都是一樣的。
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用糾結,不用猶豫,狠狠心,閉上眼也就過去了。
可偏偏在這個時候,她居然會出現,還不知死活地毫無警惕地一步步走進了布好的陷阱,就像現在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相當無辜的眼睛望着他,仿佛自己此刻的心浮氣躁是活該。她一向慣用這種招數,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哪怕費盡心機,也通通與她無關。他實在忍不住笑了一下,本來也沒想好接下來要怎麼辦的,現在倒好,他為什麼要讓她稱心如意?。
“跟我走,我讓阿德備車。”
“什麼跟你走,你瘋了,今天是你訂婚的日子。”
她竟然還站在原地繼續瞪着她的大眼睛,仿佛不知道她才是那個罪魁禍首一樣。隻是眸子裡以往那種迷蒙蒙的大霧散去了,沒有了讓人讨厭的摸不着底的墨黑,清晰地倒影出她的心思,反倒讓他有了一點真實的感覺。
原來,她終于着急了。
他忍不住笑出聲,“你哪隻眼睛看到我要訂婚了?”
南絮暗裡捏緊了手指。她哪隻眼睛都看到了,但此刻她根本不敢說。她知道現在不能激怒他,根據以往的經驗,基本上等他開始這樣笑的時候,通常都沒有什麼好事情發生。
“我不會跟你走的。外面那麼多的人,真要發生點什麼,我相信你也不想鬧得那麼難看。至少,容家和盛家馬上要動工的那個大項目容不得閃失對不對?容嵊,我們之間早就已經兩清了,何必再重蹈覆轍。今天出現在這裡的确是我不對,我也不想為我自己的愚蠢多做辯解。但你如果再大方點,完全可以轉頭出去把門一關就當沒有見過我,何必計較得這麼清楚。我保證,今天從這裡踏出去之後,絕對不會再出現在你的面前。” 她嘗試同他分析道理。他從來隻是單純地讨厭看到她而已,讨厭到連看到她都會神經過敏,大發雷霆。原本她以為人海茫茫,不讓他再見到自己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隻是沒有想到連這麼簡單的事情,她都辦砸了,怪不得他現在怨氣這樣大。
“哦,是嗎?你拿什麼保證?”
“我有男朋友,他已經申請了去國外讀書,年底就準備走。我會和他一起去,順便帶母親治病。中途沒有意外的話,我再也不會回來了。”
男朋友,她還真是知道怎麼來對付他。可惜,三年過去了,連董事會那幾個礙眼的老家夥都被他一一清除幹淨了,她居然連半點長進都沒有,事到如今了還在用這樣的爛借口。她是真蠢還是裝傻,那樣的事情,跟他有什麼關系?
“是麼,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個男朋友。”
她的眼睛倏然一亮,猶如在茫茫夜海上見到啟航燈的孤舟,連語氣都輕了許多:“我沒對外說,加上人不在A城,你的人查不到也正常。”
“這麼完美的計劃,倒真是值得慶賀。”
南絮一直提着的心此刻終于松了些,顯然剛才提及的項目扳回了他的理智,而自己将要永遠消失的消息又大大安慰了他此刻煩躁的心情。怪不得事業心重的男人向來受人青睐,圍在他身邊的莺莺燕燕從來不見斷,這真是個極不錯的優點。南絮迫不及待地拿起背包,試圖從他身邊越過,“那麼,借下路?”
容嵊直起身,順手将手裡的煙頭掐進煙灰缸,卻隻朝她道:“果然反應遲鈍了。”
她不明所以地擡起頭,正巧看見他眼底最後閃過的一絲冷意,心裡剛湧起一絲詫異的不妙感,面前男人的手肘微擡,倏然就劈了下來。
瞬間,她便跌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