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原本是在的,後來容夫人來電話了。你也知道那位從來是個十分難纏的主,也不知道容嵊到底幹了什麼滔天禍事,竟然在電話裡将他罵得狗血淋頭,然後又叫來了兩個人把他請走了。”梁懋聳聳肩,“能發這麼大的脾氣倒是少見,那位一向喜歡笑裡藏刀,又自诩是貴婦圈的标杆,平時罵人就跟在誇一朵花似的。能讓她這麼大發雷霆毫不顧忌形象,是得糟心成什麼樣子的事情。話說回來,你不是已經跟他分道揚镳了嗎?怎麼這又攪合在一起了?”
說到這事她也有點郁悶,簡單扼要地将她最近遇到的倒黴事兒,三言兩語的交代清楚了,還精準吐槽了一下他那位沒有什麼頭腦的未婚妻。梁懋聽完也覺得不可思議,感歎了一句:“這樣論起時運不濟來,你說第二,我真不敢當第一。”
她也覺得是這樣。
反正目前也想不出所以然,索性起床洗漱換衣,領着梁懋去樓下找點吃的。剛出門,就被守在門口那個黑臉黑心的阿德給攔住了,“南小姐,容先生說你現在的身體不好,還不能出去。”
“我不出去,有你在,我能去哪?”她沒好氣地白了對方一眼,“我快餓死了,要去廚房找點吃的,你的容先生有沒有跟你說過餓死我也沒有關系?”
“那倒不至于,”對方依舊一闆一眼的,“他隻是讓我告訴你,之前你在花園裡弄的那條暗道,他已經叫人給堵上了,勸你省省力氣,不要剛醒又把自己給累暈了。”
這個人還是跟以前一樣嘴不饒人,既無趣又小氣。
下樓左拐,直走便是餐廳。
進去,果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那裡忙碌着,同樣,熟悉的烘烤味道讓她不由自主地恍惚了一下。
“南小姐,你真的回來啦,容先生果然沒有說錯,你遲早都會回來的。”
南絮在心裡默默地問候了一下容嵊,面上卻一點也不露聲色。吳姨真心是待她好。初初開始,她其實有很嚴重的厭食症,幾乎吃什麼吐什麼,是吳姨耐心得就像對待自己的女兒一樣,一點一點将她從瀕臨絕境的邊緣給拉了回來。自從母親生病以後,她已經極難體會到這種溫情。如果說這間屋子一定有什麼值得她記住的話,也就隻剩下這個了。
“我想吃幹燒意面,能不能麻煩你給我們做兩份?”
“好,我馬上去做。”吳姨笑眯眯地看着她,“和你的朋友等着。”
她繞着廚房的餐台,漫不經心地打聽:“吳姨,這幾年你們都一直住在這裡嗎?”
“是啊,我們都沒走。容先生說你一個人在外工作辛苦,哪天要是回來了吃不到我做的飯菜會不高興的。這不,去年我家媳婦生了一個大胖孫子都沒有回去,是容先生特意請了月嫂過去照顧的,我就守在這裡了。容先生有時也會回來吃飯,跟你一樣,愛喝我煲的湯水。早上我還炖了一些,等下給你端上來。”
南絮聽得明明白白,臉上笑得越發燦爛:“好的,我等着。”
這個容嵊,到底在幹什麼?
喜歡自虐嗎?
她明明記得他們分開的最後那個夜晚,他眼裡對她藏不住的厭惡可謂是達到了頂點。以前他再不耐煩,也決不會像當時那個樣子,端正的領帶被斜拉開了,紅了眼,壓着恨,渾身滔天怒氣就像平地刮起的驟風,屋子裡幾乎沒有一個角落可以幸免于難。但他平時慣來穩得像深山野水,浮光流金,靜影成壁,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動搖他,沒有任何情緒可以包裹他,包括恨。
南絮有些想不通,她都走了,還留着這些人做什麼呢?
難道,單純隻是為了讓自己心塞?或者,提醒曾經犯的一個愚不可及的錯誤?
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她端着吳姨做的意面,拉着梁懋坐在餐廳的桌子上開始大快朵頤。牛柳鮮滑,芥藍清脆,她曾在A城跑過幾家餐館,總也覺得不對味,還想是不是自己的口味變了,想不到源頭居然在這裡。果然由儉入奢易容易,由奢入儉果然難。梁懋也毫不客氣,大概真是餓壞了,三下五除二吃完了自己那份,又開始眼巴巴地盯著她盤子裡的牛肉,南絮知道他平時又懶又宅,而且在她沒有醒來的時候,大概率也沒人會管他,真是白白受了無妄之災。她索性叉子一放,大大方方地推給他,“給,不嫌棄就吃吧,這邊上的我都沒有動。”
他們兩個之前,早就沒有必要矯情這些了。
這邊,阿德剛剛接到老闆的電話。
“她醒了沒有?”
“醒了,醒了便要吃東西。不對,隻吃了一點,就推給了對面那個小子吃了。”透過餐廳的玻璃,看得清清楚楚。
“她吃過,再給他?”
“對。”
“倒掉。”
“......”
阿德挂了電話,走進餐廳毫不猶豫地執行了老闆新鮮出爐的命令。
梁懋莫名其妙地看着飛進垃圾桶的一盤炒意面,呆了半天才喃喃道:“我還沒吃飽。”
阿德一點也不同情這個沒有眼力見的家夥,“容先生走之前不是交待了嗎?在他回來前,讓你注意分寸,不要靠南小姐太近。”
南絮反應過來,終于沉了臉,冷着眉梢,“阿德,你瘋了。”
是老闆瘋了。
阿德覺得自己很無辜,但也是到了此刻,他重新體會昔日這種熟悉的無辜時,才忽然真真切切地感到,那個将這裡攪得天翻地覆的南小姐,回來了。
可惜,本人半分知覺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