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突然傳來激烈的敲打鐵欄杆的聲音，“這主意再怎麼說也未免太糟糕了點吧？！”

——「西頓」？！立香一驚。

“啊？是誰啊，剛才的聲音。”張角聞聲懶懶扭過頭去，看到年輕的男從者幾乎整個人貼在欄杆上，冷哼道：“是你這家夥嗎，差點都忘記了。那麼就由你來代為接受拷問如何？”

他說什麼？！立香也急得撲到籠前抓住鐵欄，“等等，這和其他人沒關系！”

“好啊！”那邊廂一秒不帶猶豫，“如果這樣能派上用場當然求之不得！”

“即答啊。”張角的眼神在兩人中間轉個來回，忽然别有深意地拈須輕笑，“……原來如此。你的臉色居然更差了，泛人類史的Master是比起自己吃苦，更見不得别人受難的類型嗎。雖然感覺惡趣味了一點……不妨先滿足那位逞英雄的小子。”

話畢，他轉向關押男英靈的籠子，打了個手勢。

“把他押過來。”

藤丸立香從沒想到，會在這種情勢下和他的獄友初次相見。——籠門一開，披着白鬥篷的英靈不用酷吏推拽，快步走來，金屬靴子踏出清脆的腳步聲。立香睜大眼睛将他細看，鬥篷遮住大半臉和身軀，隻能從布料隐約勾勒出的緊實挺拔的青年體态和相近身高，大緻判斷出對方确實是自己的平輩同伴。他的裝扮和假名相輔相成，都是掩蓋真身的道具，不過複仇界域那些無名的Archer和Caster也都以兜帽蔽顔，因此張角不疑有他，勒令酷吏将他綁上刑架。立香握緊欄杆拼命搖晃，大喊放開他，酷吏一鐵鞭抽在少年指節上，立香痛得條件反射縮回手，下一刻張角的聲音傳過來，竟然還微妙地捎帶兩句歉詞：

“抱歉哪。雖不及同病相憐的程度，折磨活生生的人類還是有辱賢良之名，老夫的Master也會看不過去呢。有這小子代替你，倒是正好。他能留幾口氣下來就看你的誠實程度了，迦勒底的禦主。”

達芬奇曾教導過立香應對審訊的要訣，“謹言慎行”。對方的态度與目的才是問話背後的關鍵，所以每次應對提問前都要思考。……可是，這場拷問不給他時間。但凡少年敢有停下思考的意思，刑架旁邊的酷吏就高舉鐵釺，沖綁在上面的「西頓」直刺下去。金屬鑽透皮肉，白鬥篷上血花炸開不斷浸染擴大，受刑者吃痛動彈撞得木刑架吱嘎作響，這一切他都避無可避地必須直面。

“「西頓」……！！”

“這麼關心别人的生命，就老老實實回答。那麼，下一個問題。讓來自任何時代的英雄們都願意侍奉你為主人的秘密藥方，給老夫透露一下吧。”

慈祥的笑裡藏着刀。張角似乎真心好奇能夠無條件驅動任何從者的辦法。

“不知道。我隻是作為禦主……無論何時都相信大家，同大家一起戰鬥而已！！”

“無聊的廢話……懲罰一下吧。”

“等、住手——”

铛！！

“…………！！”

第三根鐵錐紮進「西頓」的身體，這次是側肋。好疼，光是看在眼裡都覺得痛徹心扉。立香渾身跟着一激靈，幾乎要感同身受地落下淚來，可是「西頓」他從頭到尾……都死不出聲，沉默如鐵。

沒有哭喊，沒有慘叫，沒有咒罵，除了逐漸尖銳的呼吸聲，他一個字都沒有說。像是不想讓自己的狀态動搖立香的心，化作一具承受所有的雕塑，任鮮血不斷沿鬥篷下擺滴落。

“嗯？這邊也是一直很無趣的樣子啊。”

張角也注意到了男英靈的倔強：“看起來是個弱不禁風的從者，這奇怪的耐久能力是怎麼回事。會說話就出聲，還是說那條無用的舌頭割了也無妨嗎？”

“不要！！”少年怒音加哭腔，撕裂般炸響在牢内。

“…………哈。”

那就委實有點困擾了，男英靈輕輕吐出一口長氣。彎彎的唇線仿佛天生含笑，對那些穿鑿手足身軀的酷刑『視而不見』；他轉頭向立香，嘴唇微動，幅度小得在旁人看來不過是因疼痛而嗫嚅，立香卻意外地能讀懂。

——“沒問題的。有我在”

無聲用唇語向少年禦主這般傳達後，「西頓」終于提高音量開了口。聲線因痛楚而摻雜些許沙啞，卻無比平靜，兼一絲虔誠。

——“主啊，赦免他們吧。”

——“這幫家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

一語踩到痛腳處，張角臉色大變，目眦俱裂地上前：“倒是信仰深厚！可惜指望你等口中的神救世人，隻能等來餓殍遍野，疫病橫行。泰平盛世還是要靠老夫代行天道，這種口頭祈禱能做得了什麼？你以為你代替了他就是救了他嗎？他終究會被處刑，誰也不能阻止。蒼天已死——可悲的盲信徒，你和你們的神什麼都無法拯救！”

“嗯，要拯救一切的那個人不在天上。”

隔着兜帽，立香還是能感到，「西頓」筆直朝自己看過來的溫暖視線。

“我們的救世主就在這裡，以人類之軀立足于大地。如果拯救世界的苦難會像這樣落在他的身上……那麼不管來多少，我都會替他承擔。不覺得……還挺帥氣的嘛？”

反正他自己是覺得這樣超帥的啦。

不允許他再說下去，鞭刑如暴雨般劈頭蓋臉抽來。男英靈咬牙悶哼，失血過多引發目眩，神智逐漸模糊，耳邊還回響着少年禦主快要哭出來的呼喚聲。……得虧現在對方看不到自己被痛楚扭曲的表情和額頭青筋暴突的模樣啊，他在兜帽下稍感慶幸地溫然一笑。

放心吧，立香。在你能平安逃離這處牢獄之前，我什麼都會替你承擔。

……連『死亡』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