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旦的豪宅畢竟是在郊區，兩人走了許久直接迷路，最後還是攔了個車。

一路上二人都沉默着不發一言，汽車停到莊園門口，伊利亞斯刷了臉，卻被路西法攔住：

“伊利亞斯，我想再散會兒步。”

這一回，他沒有再喊米迦勒。

伊利亞斯有些意外，轉頭，對上路西法一雙盈盈的眼。

出租車内昏暗，那雙紫眸裡卻有零星光亮閃爍，路西法的薄唇始終維持在一個優雅的弧度，像是微，不合他性格的恬靜的微。

用人類的表述來說的話，就是安詳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升天了似的。

伊利亞斯一怔。

下車，進去就是花園，撒旦的豪宅在富豪裡應該算得上是相當環保，隻立了幾盞路燈，音樂噴泉也隻在特殊的日子開着。

精挑細選的名貴植物十分茂盛，交錯的枝幹凝成一團團漆黑的雲，昏黃路燈一眼照不到盡頭，兩人就這樣，不疾不徐地往前走。

路西法時刻注意着伊利亞斯的神色，一團濃黑随着腳步進入他們的視線，路西法看了一眼，忽地開口：

“伊利亞斯，昨晚抓我的那個光頭是不是就藏在這個草叢？”

伊利亞斯很快就回答了他：

“不是。”

“為什麼這麼确定？你甚至都沒有看一眼。”

伊利亞斯依舊目不斜視：“這邊是正門，你昨晚從後門走的。”

路西法聞言“哦”了一聲，快步向前兩步走在了伊利亞斯前頭，一雙眼睛東觀西望，頭也跟着左搖右晃，愣是一個人創造出了一群人的熱鬧。

不過幾步，一株青翠色葉子，開滿淡紫色五瓣花的樹木出現在眼前，路西法停下來，頭都不回拉住伊利亞斯的手，指向那棵樹：

“伊利亞斯，這個是什麼樹？”

伊利亞斯的眼睛終于偏過去一點兒：“愈瘡木。”

路西法聞言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旋即視線轉到另一棵樹，這下不用他開口，手剛一碰到伊利亞斯，這人就先一步開口：

“夾竹桃，對人類有毒。”

沒來得及說的話咽進嘴裡，路西法很快又鎖定了下一個目标，正要提問，伊利亞斯拉住了他的衣袖：

“路西法，你有點聒噪。”

“哦。”

路西法讷讷收聲。

然而安靜不過一瞬間，幾秒鐘後，眼看着已經快到别墅門前，路西法的注意力又被噴泉中的水聲吸引：

“伊利亞斯，這個音樂噴泉亮起來是什麼樣子啊？”

伊利亞斯終于妥協，纡尊降貴看了他一眼，然後歎了口氣，十指相依，扣緊這人的手。

然後他用他清泠如水的聲音說：“路西法，你真的好幼稚，和小孩子一樣。”

捏到貓爪子的路西法心滿意足，得意洋洋看着他，眉毛向上一挑：“怎麼會？我一生下來就是大人。”

伊利亞斯蓦地了。

見他，路西法不自覺有點惱，于是忍不住強調：“真的，我沒有開玩。”

伊利亞斯着“嗯”了一聲，甚至頗為配合地點了下頭。

“你是不是不相信？伊利亞斯，我隻告訴你一個人。”路西法說着将人往身邊拽了拽，兩個人的距離驟然拉近，路西法将唇覆在伊利亞斯的耳邊：

“我和别的天使不一樣，我從生下來就是成年體了。”

話說完，他還特地又強調了一遍：“真的，你别不信。”

耳朵有點癢，伊利亞斯後退一步，見路西法确實在乎，于是他看着路西法的眼睛認真道：“我沒有不信。”

路西法這下滿意了，絮絮叨叨跟他炫耀：“你根本不知道我多厲害，我一誕生就能跟人溝通，記憶力也特别好。烏列是我見到的第一個天使，我誕生的第一句話就是對着烏列問‘你是誰’。”

“後來發現很多天使都有半成體的畫像，我就去問烏列要，烏列說我生下來就是成年體，沒辦法畫半成體肖像。”

“我問烏列為什麼我和别的天使不一樣，他可能是怕我傷心，編的天花亂墜，說什麼我是被混沌神眷顧，身負天命。編都不編合理點，他甚至不願意說眷顧我的神是上帝，一點兒都不走心……”

他說話時伊利亞斯就在一旁認真傾聽，不知不覺間，那張清俊的臉上竟也露出了一點兒容。

方才的尴尬就這樣在路西法的呶呶不休中被輕輕掀過，氣氛很好，别墅内的燈光穿透窗子，将兩人的影子投在地面，小小的，緊湊的一團。

臨進門前，伊利亞斯看向路西法：“路西法，做你自己就好了，我更喜歡本來的你。”

路西法緩慢地眨了眨眼睛：“我剛剛也是本來的我自己啊。”

“嗯，”伊利亞斯也不戳穿他，隻是嘴角噙了一抹笑，聲音輕輕擊打着空氣，直打進路西法的心裡。

“路西法，謝謝。”

一瞬間，眼前萬般璀璨，于此刻，緩慢跳動的心髒再度怦然。

“喂，看你們倆半天了，大半夜不回家在花園溜達什麼呢？”

心動戛然而止，路西法擡頭看向聲源，穿着羊絨睡衣的撒旦坐在二樓陽台，手上拿着紅酒，優雅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