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陰天出門别忘記帶傘。
真選組動亂篇開啟,一個比較長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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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寂寥的晚秋時節蒼雲密布。布景精緻優美的庭院之内,幾株楓樹枝頭挂滿随着濕潤微風輕輕搖曳的枯朽紅葉,似是在迎接随時可能降臨的雨絲,于日漸垂老所剩無幾的生命中,靜默等待來自上天的恩澤。
灰白石缽上的竹筒蓄滿清水、向下傾斜咚地發出又一聲清脆鳴響時,光腳盤腿坐于料亭餐桌邊的畫師收回投往庭中的視線,擡眼看向從對面打開的推拉門後現身的黑色人影,這才慢悠悠挺直彎曲的脊背。
嗅到一股伴随其來的濃烈酒氣,宗信鎖緊的兩道細眉挑起右半邊,偏過頭不悅冷哼一聲,面色沉肅不發一言。
分明是自己主動将人約來此地見面,已然遲到的東家對座上賓表達不滿的反應卻視若無睹。被墨鏡遮了半張臉的白發大叔搖晃着邁入屋内,一屁股坐上榻榻米,跪坐的侍者則在他身後安靜阖上門。
“啊啊,頭好疼……”松平片栗虎歪頭用拇指揉着酸脹的太陽穴,面對滿桌山珍海味意興闌珊打了個哈欠,眼角濕潤,表明他仍未從宿醉中徹底清醒。
“那我就先開動了。”宗信右手拾起筷子夾了片鲑魚刺身,清冷的嗓音并未聽出多少譴責情緒,“隻用一次出差應酬和頭痛就能換到一批高級的新武器,你今天該去寺廟燒香拜佛才是,而不是把我約出來聚餐。”
“能先把你的筷子放下再說這種話嗎?”感覺有被嘲諷到,松平瞪着對方正吃得津津有味咀嚼個不停的腮幫子,痛心疾首抱怨,“為了讓那幫守财奴點頭同意,我可是費了老大勁,連噗助的病都顧不上還跑那麼遠,把錢包都變癟才好不容易搞定的啊!”
無視這抗議,直到刺身盤被掃蕩一空,餐碟上的生魚片堆疊得和小山一樣高,宗信才又勾着嘴角望向他,不留情面揭穿老底:“我看你隻是在負責給守财奴大人們拼命灌酒吧?帶了個那樣能說會道的精英部下,再小氣的吝啬鬼,也得不情不願從口袋裡摳出兩塊金币來。”
“喂喂,不要拆穿我啊!”警察廳長一改平時的硬漢形象,臉頰殘留喝醉後的酡紅,彎腰趴上桌子郁悶洩氣道,無奈砸了砸嘴,食指還一下下劃着桌面,回憶談判時的情形,“不過的确如此,這次是多虧伊東那小子辛苦遊說,我們才……”
說着,還頗顯疲憊歎了口氣,似乎仍未從昨晚的高強度應酬摧殘中緩過神。
“阿栗,說起伊東這個人,我還是覺得太可惜。”宗信打斷道,放下筷子抱起雙臂,眼中忽而浮出如刀刃銳利的眸光,盯着無所顧忌在自己面前卸下防備的老友,一本正經遺憾感歎,“雖然心性和器量都有待磨練,但我認為憑他的本事,遠不止僅僅甘于在真選組謀個官職這麼簡單。我早就提醒過你要趁早拍闆的,沒想到他晉升得竟如此之快,才進組一年多都當上參謀了……如今讓他被更多麻煩人物盯上,我現在想再調人可就難咯。”
“我有什麼辦法!對真選組那幫心思單純的臭小子來說,這麼多年就一直缺個文武雙全的頭腦型人才來補強。現在好不容易招進來一位合适的,近藤都心服口服尊稱他為‘老師’,哪還有理由再放人……而且我也早就提過條件,你想把伊東挖走不是不可以,但至少得介紹個有能力頂替他的人給我啊!”
“我上個月不是才寫了封信,給你舉薦過一個嗎?”瞧着他委屈巴巴與自己争辯,宗信疑惑皺眉,“那女孩子你應該認識,名叫枝川景,是你常去的歌舞伎町微笑酒館的保镖,其實她也是我一位關系最好的發小的女兒……記得你帶茂茂将軍去店裡喝酒的那天,我有托她把信直接帶給你的啊?”
和室内的空氣突然寂靜了一秒。
庭院中,盛滿水的竹筒再次往反方向傾斜後敲響。
“等一下,你想推薦枝川嗎?原來她跟你還有這層關系?”松平先是沒反應過來,然後瞬間坐直,驚訝向前傾了下身子,感覺此刻酒才終于完全醒了。
“啊,以我的觀察來看,她完全有能力頂替伊東……不,我甚至覺得,她能做得比他更好。” 宗信言之鑿鑿,望着他目光如炬,“因為那孩子的情況有點特殊,非常需要一個能在幕府中幫助她立足的職位——所以我才決定推她一把。”
“這樣啊……”見可以交付信任的老友說得如此笃定,松平表示理解地颔首道,坐回去用手指摩挲着下巴,細細考量,“嗯……枝川是不錯,工作認真頭腦又靈光。以你的眼光不會随随便便推薦人,讓她來我們這的話我沒意見,至于伊東的調動還得看近藤的意思從長計議。有了見回組的先例,關于性别的異議我可以出面去擺平,不成問題……但是你說的信,我确實沒有收到過啊?”
“真是奇了怪了,那孩子做事一向靠譜,我交代給她的任務每次都完成得很漂亮……怎麼會忘記這麼重要的事情?”宗信覺得蹊跷,當機立斷摸出手機,翻找一陣通訊錄後撥通電話,不忘按下免提鍵,“我再打個電話給她,正好你也在這裡可以當面聽聽,咱們厘清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
……
打開手機翻蓋看見屏幕上的名字,你立即意識到對方此時來電所為何事。
瞥向桌對面聊得正歡的沖田姐弟,你輕聲對一旁的近藤說了句抱歉,悄悄離開真選組的會客室,小跑到屯所院落中的僻靜一角接通電話。
院中堆放了不少成箱裝的新式武器。你進門時有聽見隊員們興奮議論,說這些武器都是從大老遠的地方分批運送過來,暫存在這裡等待分配。
“喂?宗信老師……對不起,關于那封信,我之前一直在生病沒機會跟您解釋……啊沒事的!隻是感冒,現在已經痊愈了……松平先生也在的嗎?!呃,那天其實是這樣……”
而在那一頭,當宗信耐心聽完你對那晚事件的曲折描述,對坐到身旁聽電話因憶起些什麼而吓得面如菜色的松平,黑着臉揚起一個平靜而恐怖的微笑。
“阿景,你等會到我家裡來一趟……推薦信屬于入職時必須提交的重要材料,所以我會再正式重寫一封。”
你隻聽對方如此冷靜指示道,而在電話挂斷的前一秒,似乎又傳來一位大叔拖着長音的嚎叫,凄慘無比。
“原來您倆是這種孽緣嗎……?關系可真好呢。”你對着黑屏的手機無語凝噎。
……
“枝川,這就要回去了嗎?”講完電話回到會客室,當你對近藤提出告别,他喜悅的神色現出深深遺憾,仍想挽留,“可是十四他外出忙工作還沒回……正好伊東老師要在明日歸隊,我還想着能留你和三葉閣下在這住一晚,明天再帶你們三個一起,辦個隆重點的接風宴呢!”
在之前的閑聊中,你得知真選組有位新近被近藤提拔、名為伊東鴨太郎的參謀,其人博學精明擅使政治手段,還是“北鬥一刀流” 的免許皆傳,讓他打從心底裡佩服敬仰。
剛運回的那批新武器,便是伊東參謀從外面采購而來。
“嗯……因為還有些伴手禮急着送出去,我沒辦法在這裡一直呆到明天了,真對不起。”你拎起腳邊的一個購物袋,鄭重對他躬了躬身,婉謝了他的好意。
“這也太客氣了,枝川!你可是我們真選組的大恩人啊,今後什麼時候想過來玩,我們随時歡迎!”近藤豪爽大笑,發言頗有種一家之主的氣概,又順勢望向在三葉面前低頭扮乖的少年,“你說是吧,總悟?”
“是,近藤老大!”那小鬼睜着圓潤的狗狗眼,興高采烈回應道,給你吓出一身無論如何都無法适應的雞皮疙瘩。
“我們小總真是越來越懂事了。”三葉摸摸他的頭溫柔稱贊,“這樣一來,我也可以安心回鄉了呢。”
返回地球的路上,你問過三葉未來有什麼打算。她說在大城市住不習慣,加上醫生建議多呼吸新鮮空氣以免肺病複發,還是決定回到武州,繼續過那清淨悠閑的田園生活。近藤得知後,說他過幾天剛好要與伊東帶領一部分隊員去武州遠征募集新人,便熱心邀請她搭便車同行。
“那麼我這就告辭了……改日會再來拜訪的,請替我跟十四郎問好。”環視這一屋其樂融融的景象眼含欣慰,你滿面春風對大家辭别,離開屯所匆匆踏上前往宗信家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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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今年都這季節了,氣候居然還能如此陰沉潮濕,讓顔料和畫都更難保存……天氣也就罷了,那臭猴子還非要變着法子來添堵,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宗信手腳麻利地收撿堆滿雜物的畫室,對立于回廊等待的你唉聲歎氣抱怨。
午後溫度有所回暖,但頭頂陰雲仍未有消散的迹象,将太陽密不透光遮得嚴嚴實實。
視線跟随幾隻低飛的蜻蜓飄向遠方的小水池,被另一樁心事困擾已久的你躊躇不前,沒能立即接上他的話。
“阿景,怎麼感覺你有點心不在焉的……是之前感冒的影響嗎?還是說剛從宇宙回來,又染上那什麼旅行後遺症?”他捧來一杯剛沏好的綠茶遞到你手中,關切地問。
“啊……謝謝您。”你回神小心接過茶杯,如往常在畫師對面跪坐,思忖片刻,還是覺得總要把這事坦誠對他問出口比較好,便不再猶豫地打開話匣子,“在那個星球,除了買到您一直想要的畫闆,其實我還遇見了一位名叫僞七的地球商人……”
你将當時的情景一五一十如實描述給他聽,浮于臉上的困惑逐漸被認真所取代,最後以一句直指要領的提問作結尾:
“宗信老師,我想弄明白的是,您與那位‘前忍者’——不,或許該稱他為密探才對……究竟是什麼關系?”
方才一直垂眸望着榻榻米專心品茶的男人,提着茶壺的手一頓。
沉默半晌後,你聽他低哼了聲,鷹隼般淩厲的雙目瞥向廊外,自言自語地呢喃:
“看來是時機已到啊,所謂天命便是如此吧?”
“老師,難道您真的是……?”見他這反應便知實情很可能與心中預想一緻,你吃驚追問。
“你想得沒錯,僞七曾是我在禦庭番的學生——也是我派往外星球的密探之一。”縱使終于向你揭示他先前有意藏匿于水下的那個使命,宗信仍顯得相當從容,不疾不徐飲一口茶微笑道,“如今你即将去阿栗手下工作了,我沒必要再繼續藏着掖着。但這機密目前隻有我跟他兩人知道,連茂茂将軍都不清楚,你明白這意味着什麼吧?”
——連将軍都被蒙在鼓裡嗎?
那必定是件越少人知道越好的要事。
你忍不住哆嗦了下,一瞬間恢複冷靜,屏息凝神回望着那雙仿佛在透過自己盯向遠方的鷹眸,端正坐姿,答複的話語堅定不移:“我明白的,一定不會辜負您的信賴。”
——一切要從十五年前,禦庭番解散與宗信的退隐說起。
“那個時候,定定将軍曾給過禦庭番自己做選擇的機會。而所謂的‘選擇’,也不過是像奈落那樣,讓我們成為助長天人嚣張烈焰的走狗、或是接受被解散的命令。首領服部前輩從始至終一心隻願效忠于将軍,所以最後的結果你也知道了。”
宗信擡着右臂斜靠上回廊的木制立柱,眺望不遠處的院牆幽幽回憶起過去。
“我隻是個在禦庭番教授劍術的老師,那之後自然也和忍者們一起失業了……但我不甘心就那樣輕易對天導衆低下頭顱,定定公又在為茂茂争得下任将軍之位忙于勾心鬥角,想着利用我這老東西的資源與餘下時日、還能為這個迷影重重找不見出路的國家做點什麼,我便找到當時剛晉升成為警察廳長、與我有着相同抱負的老友阿栗私下商量,未雨綢缪提出一個長久之計,到今天為止已有些不錯的進展。”
“那麼您說的長久之計,就是指往各星球派出地球的密探搜集情報,找出能夠推翻天導衆統治的突破口嗎?”你盯着那清矍的背影發問,想起他曾對自己的忠告,忍俊不禁地調侃,“還說什麼關于他們知道得不比我多……松平先生說得沒錯,您果然是隻長滿了心眼的老狐狸。”
“喂喂,我那麼講是為了保護誰啊!這喜歡貧嘴的倒黴孩子!”正中靶心的吐槽,給他氣得扶着老腰叫苦不疊,偏偏還無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