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我和它們還挺有緣的,小時候也總在像這樣喂貓。”
發覺它一吃飽就心滿意足蹬着肉墊想要跑開,你便撒手放其跳下地,又轉身從伊東房間内取來一本擱置在矮桌上的書,在回廊坐下捧着它開始閱讀。
“這是什麼?”山崎也坐過來,好奇向你傾着身子,茫然對書頁上密密麻麻的高深文字發呆,繼而挫敗感十足地垂頭喪氣起來,“我沒上過學啊……完全讀不懂。”
“原來伊東先生喜歡看這本書……?”像是憶起些什麼,你自言自語陷入片刻深思,随後了然勾起嘴角,柔聲安慰他道,“沒什麼,這東西你讀不懂反而可能更有益。”
“诶?所以它到底講了些什麼?”這說法更加激起他的求知欲,緊追不放地問。
“是和你們副長寫的局中法度差不多的東西。”你翻過一頁書,用最通俗易懂的話對他釋義,“相當于在這位作者心中,真正的武士與武士道應為何物。”
“……如果和局中法度類似,聽上去的确會是很可怕的東西啊。”一聽到這四個字就幾乎會懼怕得渾身發抖,山崎小幅度瑟縮了一下身子。
但此時,有另一人站到你們身後的房間門口,出言插話道:“不過,那四十五條規矩在大多數時候,卻是我們真選組最有效的一把利劍。”
那文雅而高傲的腔調,引你們同時回頭看去——
真選組制服、淡金短發、鋼灰的方框眼鏡與深綠色瞳孔,細長的兩道劍眉嚴肅緊鎖着。長相雖完全能稱得上端正與一表人才,但氣質古闆得一絲不苟,給人以不好招惹的初印象。
你注意到他的唇角微翹,像是因什麼而心情不錯的模樣。
“伊東先生!”山崎不敢怠慢,慌忙起立挺胸擡頭,對參謀敬禮道。
等了大半日終于遇見要尋的人,你也合上書站起來,對正向你們走近的他笑臉相迎:“初次見面,伊東先生,我是枝川景。”
“你就是枝川小姐?久仰……請多指教。”他在書桌旁站定,與你相隔一段距離冷漠寒暄,目光有些在意地落向你手持的書冊,“聽近藤先生說,你很想見我這個新參謀一面?”
“是,稍微有點事想請教。”通過那眼神能讀懂對方此刻心思,你便舉起書晃了晃,完全不擔心他會因此生氣,落落大方咧嘴笑道,“真不好意思,因為你放在桌子上,看書名又覺得熟悉,就擅自拿來讀了。”
伊東聞言一愣,緊接着似是會意般,提起幾分興緻感歎:“哦?沒想到這年代除了我,還會有人對它感興趣啊。”
“但我充其量隻是個普通讀者,自認為沒那個覺悟成為書中人。”你把書遞還回去,轉身面向一臉懵圈聽你們打啞謎的監察,委婉提醒他,“山崎,我想與伊東先生單獨聊聊。”
“啊,好的!”他猛然回神,遲疑看着兩位分明是第一次見面、僅憑短短幾句對白便相熟如故交的人,雖不明白你有何事必須私下與伊東相商,但依然信任對你點點頭道别,“那我就先去忙了……接風宴是六點整開始,一會見,枝川!”
你同樣對他揮手作别,目送那跑遠的背影消失于走廊拐角。一旁伊東已在回廊中盤腿端坐,脊背挺得筆直,眸光深邃,靜靜望着前方空曠的庭院。
“枝川小姐,請坐吧。”好一會兒,他才重新開了口。
你剛在他身旁坐定準備說明來意,忽聽那清冷的嗓音又幽幽搶先道:
“那個平庸的男人,也心悅于你呢。”
被意料之外的話語打了個措手不及,琥珀色的眸子迅速眨了眨,但僅蕩起一圈漣漪,便立即回複鏡面般的平靜。
“很顯而易見嗎?”你勾起唇側過頭,看他對伏在腳下的黑貓遞出一捧貓糧,“能說出‘也’的話,你一定聽過不少風言風語吧。”
“僅是略有耳聞……今日一見你,果真是與衆不同。”
假意的恭維,陰陽怪氣倒更占上風。
黑貓低頭聞聞貓糧,又昂起鼻子嗅出他身上的異樣氣味,突然豎起尾巴驚叫一聲轉身逃離,飛奔紮進院牆下的灌木叢頭也不回。
“太久沒回來,連貓都開始認生了。”伊東輕歎口氣,收回手自嘲道,但聽不出有多遺憾。
“應該不是認生的問題,因為我這個陌生人它們也願親近。”你想起先前那隻過河拆橋的三花貓,對剩餘兩隻中的白貓伸出手,誘它跳上大腿一動不動趴着,溫柔撫弄它毛茸茸的小腦袋,“貓的鼻子很靈敏,一些刺激性氣味會令它們感受到威脅。”
——黑色的褲腿沾有血迹,他今天應當才斬過人,而且還不少……攘夷浪士?
你悄然移開掃過那些暗紅斑點的視線,沉心思索。
“比如說……血腥味?”他默契聽懂你的暗示,主動挑明道,“之前和松平公遠赴京都出差,昨夜才剛抵達江戶,因此我今早出門去警廳報道,回來路上卻碰巧遇見土方君被一群雜魚襲擊,便好心拔刀替他解圍……讓我倍感吃驚的是,他被團團圍困時竟然像條沒骨氣的狗,四肢着地向敵人搖尾乞憐,真是給我們真選組丢臉。”
明明在說大失所望的話,但聽起來頗為自得,好似親眼見土方出糗對他是種樂趣一般。
——此人性格果然如宗信老師所言,相當别扭呢。
而他話裡的不尋常信息讓你警惕蹙眉,思緒開始轉得飛快。
——十四郎怎麼會對當街挑釁的敵人下跪求饒?但聽伊東的描述不像是謊言,是出了什麼意外嗎?
更可疑的一點是,宗信老師說松平先生昨日上午便已經回江戶了,兩人中午還在一起聚過餐,但與松平同行的伊東卻到半夜才回屯所……他在江戶沒有家室和多少朋友,中間這段空缺的時間裡,他到底會去哪呢?
“喵~”
心中的困惑一個接一個,在一句貓叫中回過神,你摸了把白貓柔順的毛,嘴上僅僅是平淡緻謝:“原來十四郎今天還出過這檔事啊?你舟車勞頓一路那麼辛苦,謝謝你對他出手相救。”
好在伊東并不清楚你的背景,也不知曉你對土方了解有幾何,臉上得意的神色愈發張揚,擡手推了推眼鏡,僅根據聽來的八卦,繼續針對他的政敵輕蔑嘲諷:“不用謝。那人身居要位,卻偏偏迷戀上你這個混迹于歌舞伎町來曆不明的女人……如此帶頭敗壞風紀,傳出去隻會對他更為不利。”
“啊,其實我早就警告過他要與我保持距離,但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他是個怎樣的人。”你偏過頭,對他做了個無奈的表情。
這句的确是真心話,但在已被傲慢遮住雙眼的他聽來,卻以為你在故作假惺惺。
“看來你也算有自知之明啊!依我看,還是剛才那個平庸的男人更适合你。”
伊東銳利的雙眸對上他自以為已将其看穿的神态,臉上揚起冷笑,話鋒一轉,終于将此次暗含刀光劍影的對談引向正題:
“說吧,你這水性楊花的女人特意找上門,來接近我這新上任的真選組參謀——究竟有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