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閉的眼皮微顫,蓦然将它們撐開。伊東擡頭向上望去,見你正伏趴在斷裂車廂的邊緣,滿面擔憂望着他。
“枝……川……”
——别為我這種人拼命啊。
我不值得你露出那種表情。
“振作點!伊東!”氣息仍有些紊亂,眼神依舊清澈堅定,你吊着他的左手又緊了緊,右手拽住牽制座椅的鎖鍊,“我這就想辦法救你上去!”
他神色微愣,不再言語。
你合上眼咬緊牙關,全身開始發力,一點一點艱難将人往上拖。
由于車廂挂在斷橋邊向下傾斜,戰勝重力掣肘的過程進展得極為緩慢。
“阿景!”
“堅持住啊!枝川小姐!”
“咿啊啊啊啊——!”
力氣即将耗盡時,又有另一雙臂膀從上方抱緊你的身軀,一口氣把你們拉回座椅之間的空隙卡住。
“謝謝!辛苦你們了!”看清身後趕來援助的萬事屋三人,你用袖口擦了擦額上的汗,慢慢平複急促的呼吸,颔首表示感激,又立刻爬到伊東身邊查看傷勢。
解開制服馬甲與皺巴巴的襯衫,兩手輕柔附上他的前胸與腹部,隔着層熱度稍稍按壓,仔細感知來自體内的反饋,就這樣小心翼翼在皮膚上一寸寸移動。
左臂幾乎是連根斷掉,頭部也遭受過不淺的撞擊,可能有腦震蕩的風險……
整個人已相當虛弱,所幸内傷不算嚴重,各個器官都運作正常,當下最緊急的是需防止創傷造成的大量失血與休克。
“老師——!”這時,結束戰鬥的近藤也帶着土方與沖田一起,三人灰頭土臉匆忙跑進車廂。
六個人将你們團團圍住,氣氛緊張。
“枝川,老師他怎麼樣了?”近藤急切詢問。
“失血十分嚴重,及時送醫的話還有救,趕緊叫直升機過來接人。”
你鎮定答,掏出口袋中的對講機遞給他,又将從伊東身上脫下的襯衫撕成布條,系上他左臂的殘端加壓包紮,再重新披上制服外套保暖,讓其癱軟的上身背靠自己懷中。
局長毫不猶豫發出指令,然後收起對講機,低頭看着你們面色凝重。
“近藤先生,為什麼……我隻是個想殺掉你的叛徒……”伊東強撐精神,從枯啞的喉中擠出一句疑問。
“導緻謀反罪在大将,跟随無能的大将,士兵會丢掉性命。對不起,我這個大将不足以領導你。”近藤語氣堅定,疲憊的面容難掩苦澀,“本來就不是這塊料啊,讓我當大将。你更适合大将這位子,我沒辦法坐視隊員死去,沒辦法以‘陣亡’兩字釋懷啊……老師,我啊,不想要什麼士兵,隻是想與大家肩并肩,做把酒言歡的朋友,我希望也能有你在。還有很多事情,要向你請教啊,老師……”
伊東微微睜大雙眼,驚訝一時将傷痛蓋過去。
“這樣啊,真對不起,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他扯了扯唇角,眉眼間終于浮出釋然的笑意,偏頭看向沉默已久的副長,“土方君,我有句話想跟你說……”
“真湊巧,我也有。”與先前在屯所對話那時一樣,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土方咧嘴笑道。
“我讨厭你……總有一天要宰了你,所以……”
——“别死在這種地方。”
冰釋前嫌而默契重疊的兩道聲音,交織纏繞成一根維系羁絆的堅固紐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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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運載伊東的直升機朝江戶的方向飛走,朝陽也恰好從群峰後升起,光輝燦爛,預示着今日也将是個好天氣。
那邊萬事屋正圍在松平身邊遞賬單讨薪,一張紙上不知寫了多少個零,随後被酒醒的無賴大叔以老花眼的理由糊弄,場面頓時一片鬧哄哄,又引真選組趕來勸架。
澄淨藍天之下,激烈交火後的荒草地化為一整片焦土,四處橫陳着幾十個戰死的鬼兵隊員。有幾個警察在其中走動,大聲呼喊他們失蹤同伴的名字。
注意到那些人,你眼色暗了暗,擡腳往那邊走去。
默默把攘夷浪士們的屍體一個個搬至鐵軌邊等待處置,其中一位尚存一絲意識,回光返照時努力發聲,将藏在衣襟下的護身符當作信物交付于你。
“你……與高杉大人是故人……對吧?這東西……請替我轉交給他……讓他知道……”
從他不住顫抖的唇間,念出最後的遺言。
“我将一生……追随……鬼兵隊……”
收攏五指握住染血的護身符,你輕輕點了點頭。
“我會的。”
于是他在你懷裡緩緩閉上眼,遭盡苦痛折磨的表情,終于變得安詳。
随着越來越多清理戰場的警察加入隊伍,你們得以在午前順利結束工作,準備一同乘車撤離。
“回去吧。”
說出與往日無異的話,銀時走到你面前,垂着死魚眼懶洋洋道。
“嗯。”
無精打采應了聲,你心事重重跟在他身邊,走向一輛空車坐進副駕。
整宿沒睡,你們的眼眶下皆泛出明顯青紫,沒有多餘心思你來我往地打诨,一路上偶爾交談的語調也極為沉悶。
“結果繞來繞去,還是要穿回黑衣服了啊。”
“因為這是制服,怎麼了?”
“不,沒什麼。”
在後排新八與神樂的不解目光中,你偏過臉望向窗外,車内再次陷入寂靜。
警車載着四人,沿高速公路飛馳駛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