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内莉娅突然想起什麼:“所以,我下午遇到的那個人,确實是你?”
倫斯特淡淡“嗯”了一聲。
“教堂是在我離開後不久起火的,在此之前,襲擊者已經殺了安布羅神父,還跟你交了手,”柯内莉娅推算時間,瞳孔微凝,“也就是說,其實在我告辭的時候,刺客已經非常靠近……甚至潛入了教堂?”
她也曾幹過斬首刺殺的髒活,不難複盤刺客的想法——也許在他們看來,多殺一個女人費不了多少功夫,但柯内莉娅不是一個人來的,身邊還有護衛,交起手來很難掩人耳目。
這不符合刺客低調行事的原則,所以他們等到柯内莉娅離開才動手。
柯内莉娅有些懊惱,如果當時她再謹慎些,或者把安布羅神父和朱賽白強行帶回芙蕾雅堡,後面的事也許都不會發生。
“刺客是奔着你來的,”柯内莉娅揉了揉鼻梁,“很顯然,有人知道你還活着,迫不及待想要斬草除根。”
“是利維坦,還是梅洛斯?”
倫斯特擡起眼:“你為什麼會想到梅洛斯?”
他如今是喪家犬,失去“異端審判廳副廳長”的光環,對柯内莉娅構不成任何威脅,許多原先不能明說的話,現在也不必顧慮。
“都是聰明人,就不必揣着明白裝糊塗了,”柯内莉娅微哂,“梅洛斯夫人是怎麼死的,你瞞得過别人,可瞞不過我。”
“雖然我确實在梅洛斯夫人的飲食裡加了料,但如果沒有副廳長大人的默許,想必梅洛斯夫人也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上演一出跳樓好戲吧?”
倫斯特牽動了下嘴角:“……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梅洛斯夫人死訊傳來時就想通了。”
“為什麼當時不向我求證?”
他問得直白,柯内莉娅也答得坦誠:“這還用問?當然是怕你殺我滅口。”
倫斯特:“……”
他空白了半秒才反應過來,嘴角微微抽動,眼角也觸電般痙攣,到最後實在忍不住,偏頭笑了起來。
然而很快,笑聲變成斷斷續續的咳嗽,雖然他竭力偏頭,但柯内莉娅還是看到了,深色的紅痕滑落襯衣,那是從他嘴角溢出的血絲。
柯内莉娅神色驟變:“你受傷了?”
她以為是與刺客打鬥時受的傷,走近了才發現,血色是從襯衣裡頭滲出的。心念電轉間,柯内莉娅扯開襯衣領口,下一瞬,她的瞳孔凝固了。
那是無數傷口,荊棘一樣盤繞。柯内莉娅無法想象一個人身上能覆蓋這麼多傷口,皮肉層層撕裂,難以想象隐藏其下的神經會有多痛。
“你被刑訊過?”
她眯緊眼,卻隻認出鞭刑和烙鐵兩種刑罰,剩下的即便是她也無法判斷是何種刑具造成的。
而且大都沒有好好處理過,至今未曾完全愈合,有些甚至紅腫惡化,出現了炎症。
“教皇中毒,總要有人承擔責任,”倫斯特小幅度地喘息着,柯内莉娅聽出他的呼吸聲裡摻着雜音,那是肺部遭受重創的征兆,“樞機團也需要确認,這件事到底是意外,還是人為。”
柯内莉娅挑了挑眉:“那他們一定很失望。”
“為什麼?”
“因為像副廳長大人這樣虔誠侍奉神的人,哪怕殺了你,也絕對不會背叛自己的信仰。”
倫斯特滲血的嘴角諷刺一勾:“信……仰?”
他想了想,倒是沒反駁這種說法:“也對,即便是魔鬼的信徒,也是有信仰的……”
話音就此打住,雖然倫斯特竭力忍耐,還是無法壓制沖到嘴邊的咳嗽。這一回比剛才更猛烈,他不僅嘴角溢血,鼻端也冒出血沫。
照料朱賽白的醫生沒走,但柯内莉娅不敢叫人來。副廳長大人的身份太敏感,一旦洩露,整個芙蕾雅堡都得完蛋。
她解開綁住男人雙手的繩子,不怎麼溫柔地将人丢進華蓋大床。柔軟的床鋪卸去大半力道,盡管如此,已經受傷的肺腑還是受不住這股沖力。
男人偏過頭,将一口到了嘴邊的淤血吐在地上。
“抱、抱歉,”他嘶喘着說,“弄髒了你的地闆。”
柯内莉娅皺了皺眉。
如果倫斯特強硬到底,她也許還能秉持公事公辦的态度,純客觀考量怎麼利用這張遞牌才能博取最大的利益。
但他向她道歉,說弄髒了她的地闆……
不久前感受過的滋味卷土重來,隻是這一回,“咯噔”的方向反了,心髒并未踩空,而是重重躍起。
噗通!
那一刻,柯内莉娅不得不承認,她心裡那杆從來客觀精準的天平,出現了微妙的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