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内莉娅揉了揉額角。

倫斯特提供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情報，她當然知道斐迪南一直想架空她，但“剝奪權利”和“斬草除根”，完全是兩回事。

如果哪一天，斐迪南把她召去蘭伯特莊園，再突設伏擊，即便柯内莉娅曾有女武神之名，也不敢确定自己能全身而退。

“看來，我得找時間跟這位蘭伯特家主聊一聊了，”柯内莉娅思忖着，“你覺得，雷克斯會拿出什麼籌碼打動斐迪南？”

回答她的是逐漸沉重的嘶喘聲。

柯内莉娅蓦地擡頭，看到倫斯特仰着頭，一隻筋骨畢露的手摁住胸口，每吸一口氣都壓抑着痛楚。

柯内莉娅：“……”

女武神殺人是行家，救人可不比門外漢高明多少。她第一反應是摸了摸倫斯特額頭，果然，又發起高熱。

但除了冷敷退熱，她在另一個時空二十多年的生活經驗并不能給出更多的解決辦法。

她歪頭端詳了眼倫斯特，那眼神不像瞧盟友或是敵人，更像是看着一塊案闆上的豬肉。倫斯特察覺到什麼，掀起汗濕的眼簾，下一秒，那雙寒冷平靜的瞳孔第一次出現裂痕。

柯内莉娅彎下腰，一手扶腰一手托膝，就着打橫的姿勢，将高出自己半個頭的男人穩穩抱起。

倫斯特：“……”

前任副廳長大人連作祟的舊傷都暫時忘記，下意識想抓住點什麼，可惜擺在他面前的隻有柯内莉娅的脖子，他伸出去的手胡亂抓了把空氣，又無處安放地收回。

“你……咳咳，幹什麼？”

柯内莉娅倒是淡定：“送你回房。”

“我可以自己走。”

“怎麼走？你站得穩嗎？”柯内莉娅毫不客氣，“還是副廳長大人打算爬回去？”

倫斯特不說話了，可能是沒力氣，也可能是被柯内莉娅氣的。

女伯爵身量瘦削，肌肉含量卻很驚人，抱一個傷後孱弱的倫斯特毫不吃力，穩穩回了卧房。她把人放在床上，用鵝絨軟被蓋好，自己端了盆冰水，将手巾浸透，敷上倫斯特額頭。

柯内莉娅武人出身不假，照顧人也不含糊，毛巾反複擦拭脖頸和腋下，雖不能緩解傷勢，卻讓燒得滾燙的倫斯特好過不少。

他偏頭看着她，從此情此景中覺出微妙的荒謬。幾分鐘前，他們還彼此試探相互算計。幾分鐘後，他躺在床上，曾經為置他于死地而無所不用其極的女人坐在床邊，給了他下獄後唯一的溫情。

倫斯特用手背抵住滾燙的額頭，覺得自己确實燒得不輕。

雖然看不太出來，但柯内莉娅很會照顧人。小時候尤菲身體不好，又喜歡淘氣，整天貓兒一樣在皇宮裡東竄西竄，稍不留神就着涼感冒，每次都是柯内莉娅陪在床邊親力親為照顧。

次數多了，自有心得。

“頭疼嗎？”柯内莉娅會錯了意，抓起那隻蒼白的手塞回被子，又挽起衣袖，摁住他兩側太陽穴揉了揉，“想喝水嗎？”

倫斯特覺得有點荒謬，更懷疑自己燒糊塗了，不然怎麼會看到夢中才有的景象？

“你……”他開口有點沙啞，“對每個敵人都這麼體貼嗎？”

柯内莉娅：“……”

帝國女武神從來殺伐決斷，第一次有人用“體貼”形容她，自己都覺得新鮮。

“你如果知道我做過什麼，”她笑了笑，“就不會這麼說了。”

倫斯特眼簾低垂，汗濕的睫毛搭住臉頰邊緣：“……我知道。”

柯内莉娅端過水杯，聽到這裡，極微妙地頓了頓。

“你知道什麼？”

然而倫斯特偏過臉，呼吸因忍痛而逐漸粗重。

他沒法回答她的問題，現在每多說一個字都是加劇痛楚。

柯内莉娅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緩解他的痛楚，她不會治病，會治病的醫生出于種種顧慮不能出現在這裡，倫斯特隻能靠自己硬扛。

她往水裡添入少許蜂蜜，用小銀勺喂給倫斯特。高燒造成的幹渴症狀得到緩解，倫斯特不再難耐地皺眉，裹着被子睡沉了。

柯内莉娅把床讓給他，自己睡在床邊的扶手椅裡。她以為疲憊能讓她睡個好覺，但事實是，她隻睡了兩個小時就驚醒。

倫斯特傷勢惡化，正在不耐掙動。柯内莉娅從沒見過他的眉頭皺得這樣緊，仿佛柔軟的鵝絨被是紮滿鐵刺的刑具，壓在身上造成無盡痛楚。

即便柯内莉娅沒有臨床經驗，也意識到倫斯特情況很不好。

她隻遲疑了兩秒，就起身走出去。

“照顧朱賽白的醫生還在吧？去把他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