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曾在裡侬心裡盤桓許久。他雖然是個下等的衛兵,卻一直向往故事中的英勇騎士,年輕時甚至有過幻想,也許某一場戰争中,他立下不世功勳,城主會看在他的英勇表現上,賞賜他一個騎士侯,從此一步登天,再不用受人冷眼。
不過這個幻想沒多久就被打散了,被那個和蘭伯特小姐發生感情的小兄弟,以及那雙血肉模糊的腿。
從此裡侬再沒肖想過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直到他遇見柯内莉娅。
柯内莉娅不在乎他的出身,甚至不在意他的立場和背後勢力。她的賞罰分明讓裡侬看到一線曙光,也許追随她能讓他死去多年的夢想變為現實。
但是這個夜晚,斐迪南再次潑了他一盆冷水,告訴他什麼叫癡心妄想。
連已經受封女伯爵的柯内莉娅,她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沙子築成的大壩上,她有什麼能力庇佑追随她的人?
“我知道,你動過背叛我的念頭,”斐迪南松開他的衣領,“所以你隐瞞了那個女人的事。”
裡侬張了張嘴,又頹然閉上。
不管他怎麼辯解,斐迪南都不會聽的。
“我也知道,就這麼處置了你,你一定不服,”斐迪南冷笑,“所以,我決定給你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如果辦好這件事,我可以原諒你之前的隐瞞,甚至會賞賜給你騎士侯的爵位。”
裡侬蓦地擡頭。
騎士侯的誘惑遠蓋過一切,他沒想到在前途盡毀的一刻,還有這樣的轉機,眼睛裡燃燒起熊熊火光:“您需要我做什麼?”
斐迪南眯眼瞧他:“芙蕾雅堡裡藏着什麼秘密?她帶回來的男人是誰?”
裡侬開始淌冷汗,跟随柯内莉娅出生入死都沒這麼緊張過。他心裡不期然冒出一個念頭:為什麼斐迪南對柯内莉娅的行蹤這樣了解?
難道衛兵裡,除了裡侬,還有别人在充當眼線?
這當然是有可能的,斐迪南畢竟是城主,他想安插一兩個人進芙蕾雅堡太輕松了。而在斐迪南已經生出懷疑的此刻,裡侬不可能用敷衍的話術糊弄過去,他的大腦從沒運轉得這樣快,冷汗把裡衣打透了。
“是她從下等區帶回來的人,聽說跟安布羅神父有關,”裡侬故作自然地說,“一個是他的養子,另一個是他遠房親戚。”
斐迪南皺眉:“兩個下等人,也值得這麼大費周折?”
“她一直在找算數和機械方面的人才,聽說安布羅神父在這方面很有才華,”裡侬半真半假地說,“沒想到一場大火燒了教堂,安布羅神父也死在火場裡。她把那兩個人帶回來,大概是希望他們多少能繼承神父的算學成就吧。”
柯内莉娅大張旗鼓地招攬新生,斐迪南身為城主,怎會不知情?事實上,興辦學院這事還是經過他首肯,如果真能找到天賦異禀的人才,對他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有那麼一時間,斐迪南猶豫了,柯内莉娅畢竟幫他辦過不少事,她出的主意大多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如果沒有她,翡蘭甯不可能從教皇國的陰影中掙脫出來,取得眼下的超然地位。
可是很快,使者的話回響在耳邊。
“雷克斯殿下讓我給城主大人帶句話,”教皇國派來的使者态度謙遜,眼神卻透着宗主國才有的傲氣,“對于由誰執掌翡蘭甯,利維坦内部意見不一。當然,雷克斯殿下是非常支持您的,可也有些聲音認為,蘭伯特盤踞翡蘭甯多年,樹大根深自以為是,并不是理想的城主人選,不如換年輕人上位,根基淺薄,才會知道自己應該依附誰。”
“雷克斯殿下會盡力為您周旋,但您必須明白,有些禍患不及早鏟除,對您始終是個威脅。”
“既然對您、對殿下都有好處,你又為什麼不做呢?”
“對了,殿下還說,如果您能适當展現誠意,他也很願意投桃報李,說服利維坦内部将還貸的利息再提高兩個點。”
“去了威脅,又有真金白銀進賬,這筆買賣,您不是穩賺不賠?”
兩種聲音在腦中交鋒,終究是金子占了上風。斐迪南擡起頭,眼神變得冰冷。
“我要你辦一件事,”他冷冷地說,“聽說十天後,就是薔薇學院正式開學的日子?她是不是打算舉辦一場宴會,慶祝這場盛事?”
這不是什麼秘密,稍微打聽一下就知道。裡侬喉嚨滑動了下,勉強點點頭:“有這回事。”
斐迪南探出藏在袖裡的手,兩根臘腸似的手指拈着一支純銀小瓶:“既然是宴會,美酒當然是必需的。你找機會,把這個加在她的酒杯裡。”
裡侬驚駭欲絕:“這、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