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越發氣惱,他與戈黛娃夫人打了個賭。如果戈黛娃夫人願意赤裸身體騎馬繞城,他就答應她的請求減稅。如果那些蟻民真的像你說的那樣高貴而知感恩,他們就不會亵渎自己的大恩人,他這樣對自己的妻子說。”
“在伯爵看來,自己高貴娴靜的妻子一定不會答應這麼荒唐的條件,但是戈黛娃夫人一口應允。第二天清早,她如約脫光衣服,騎馬行走在街道上,僅用長發遮蔽身體。而她為之奔波努力的民衆們也沒有辜負她的期望,他們躲在家裡,死死拉上窗簾,誰也沒有偷窺戈黛娃夫人。”
奧伯特每說一句話就往前走一步,故事講完,他已經來到男孩面前:“現在你告訴我,這個當衆坦露身體的女人,她是女巫嗎?”
男孩被奧伯特教授逼視着,心裡有點膽怯。他本該唯唯地坐回去,但他的朋友們看着他,他心儀的女孩也看着他,這時候退縮隻會讓自己名聲掃地。
“這隻是故事而已,”他硬着頭皮說,“泥腿子們編造出這樣的故事,事實卻是女巫們打着聖女的招牌,用自己的身體蠱惑人心。”
男孩堅信自己是對的,他遇到的每一個教士都是這麼告訴他的。雖然這些話語不是出自權威的經典,而是來自教士自己的解讀,可那些都是教皇廳簽署任命的神父,德高望重、學識淵博,他們怎會有錯?
這世上也許有很多人迷信教廷的威望,但這絕不包括奧伯特。他嚴厲地盯着男孩,那種可怕的壓迫感,男孩隻在修為深厚的神父身上感受過。
“沒有什麼能蠱惑你的心,除了你自己陷入泥潭的靈魂。”
奧伯特轉身走上講台,面對所有人高聲道:“我知道你們都聽到了那些無稽的謠言,也在私下裡議論它們。”
“你們習慣于将看不過眼的、不符合世俗認知的,乃至與你們利益相違背的對象指責為‘女巫’,用最嚴厲的手段對待她們。但你們真的了解她嗎?你們知道她做過什麼,又有多少人因此受益,從死亡的境地中活下來?”
“你們不知道,你們隻知道她的存在妨礙了你們,所以不擇手段地希望她消失。”
“當你們這麼做的時候,心靈受到蠱惑,靈魂陷入泥潭,而那令你們萬劫不複的魔鬼,正是你們自己!”
學生們變了臉色,奧伯特這番話不僅是教師對學生的責備,更是極為嚴苛的指控。沒有人能容忍自己的靈魂與魔鬼劃等号,奧汀家的男孩據理力争:“她是個異端女人,卻竊取了翡蘭甯的執政權……我聽說教皇國已經頒布谕令,那個女人就是女巫!”
“嘩啦”一聲,是尤菲怒氣沖沖地站起身,桌椅被推搡得發出響動。她聽到這裡終于明白,同學們異樣的眼神和這場莫名其妙的争論是因何而發。
“你說誰是女巫?”這個從來天真溫柔的姑娘繃緊臉頰,“你再說一遍!”
男孩在這一刻意識到自己的莽撞,翡蘭甯的當權者還是那個女人,哪怕他心裡這樣想,也不能堂而皇之地說出來。可尤菲逼視着他,憤怒的目光像是被激怒的狼崽,他不能在一個女孩面前怯懦,硬着頭皮說:“就是你的姐姐,那個異端女人……”
“啪”一聲響極清脆,竟然是尤菲給了男孩一巴掌。男孩的臉歪向一邊,右頰泛起五根清晰紅腫的指印。
他懵住了,作為家裡的獨子,他從小受到長輩們的寵愛,沒人敢動他一指頭。那一刻他出離憤怒,自入學以來壓抑的脾氣不管不顧地發作起來。
“你敢打我!”他咆哮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你這個賤……”
他在最後一刻閉上嘴,但已經來不及了。尤菲知道他想說什麼,眼神蓦地冰冷。
“賤民,你想說這個,是嗎?”尤菲輕聲問,“你還想說,我姐姐她是女巫,應該被活活燒死,是嗎?”
男孩再驕縱也知道不能承認,否則最先被拖上火刑架的還不知道是誰:“我、我沒這麼說,是教皇國的谕令……”
“一年多前,教皇國的使者來到翡蘭甯,指控我,還有幾百名少女是女巫,要求我們的家人支付金币購買贖罪券。”
尤菲死死盯着他:“用你的話說,我們是不是都是女巫,都應該被拖上火刑架活活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