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輕盈轉身,飄然遠去。
被她甩下的副廳長大人站在原地,臉色喜怒難辨。半晌,一絲紅痕蔓上耳根,他伸手摸了摸嘴唇,燙得發顫。
從接到教皇國的谕令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個半月。說短不短的時間,牽扯其中的勢力誰也沒閑着。
經過自以為充分的醞釀,拜爾善内部艱難達成一緻,他們對境内的蘭斯銀行分支動了手,衛隊接管了店面,來自翡蘭甯的人員限期三日離境。
這一招不出柯内莉娅的預料,隻是來得更快。
“一個半月前,我讓你知會那切斯城邦的暗樁,分批将三十萬金币存進那切斯分行,”柯内莉娅叫來裡侬,“現在,是時候了。”
裡侬心領神會。
兩天後,數名打扮成平民模樣的衛士走進那切斯的銀行分支,拿出存款用的憑證,要求取出一個月前存下的巨額金币。這當然是合理的要求,前台櫃員也照辦了。然而三十萬金币不是小數目,其中一部分又被拜爾善提走去堵财政窟窿。銀行沒那麼多金币存額,看着告罄的賬面,侍者面露難色。
這是柯内莉娅希望看到的——在發現銀行無法支付憑證上的存款額度時,有人站在銀行門口的大街上,扯着嗓子呐喊:“拜爾善吞了我們的血汗錢!銀行提不出錢了!”
将辛苦錢存進銀行的民衆不在少數,甚至甚至有相當一部分權貴。當這個聳人聽聞的消息剛傳出時,并不是每個人都相信,可隻要十個裡有那麼兩三個信以為真,跑到銀行要求提款,卻發現銀行真的付不出現金時,謠言立刻坐實了。
消息一傳十、十傳百,仿佛狂風過境,動搖了城邦民心。除卻家底豐厚的權貴老爺不談,能在銀行存錢的,誰不是辛勞了大半輩子?誰不怕這麼多年的血汗打水漂?很快,半個那切斯的人都跑去銀行提款,門口排起長長的隊伍。
在另一個時空,這種現象被稱為擠兌風波。
蟄伏在那切斯境内的暗樁頗為多才多藝,不僅将這場駭人聽聞的風波描述清楚,随信還附了幾張随筆。炭筆勾勒的線條簡潔卻能看出那些貧苦百姓是怎麼跪在地上握拳捶地,号啕大哭。守衛銀行的衛士上前,想把他們拖走,然而圍堵銀行的民衆太多,甚至有大家族的衛士混在裡面。
他們同樣無法接受家族多年積累毀于一旦,想借民衆的聲勢,逼迫拜爾善公爵吐出嘴裡的肉。
柯内莉娅一張張看完,又丢進壁爐燒成飛灰。然後她看向坐在角落裡的男人:“我覺得,是時候跟拜爾善公爵談談了。”
倫斯特放下手裡的書本,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水晶鏡片:“我也如此想。”
當晚,借着夜色掩護,翡蘭甯的新任執政官秘密出城,奔波數日抵達那切斯城邦,随即向拜爾善公爵投了拜帖。
聽說是來自翡蘭甯的使者,拜爾善還以為是蘭斯銀行的哪位主事到了,巴不得将這個爛攤子丢出去,趕緊将人請進來。誰知走進會客廳的騎士扯下兜帽,露出一張明豔照人的面孔。
“很榮幸見到您,尊貴的公爵……夫人?”
柯内莉娅很驚訝,她以為自己要面對老奸巨猾的拜爾善公爵,誰知等在會客廳裡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她穿着湖水綠的絲綢長裙,胸口系着蕾絲帶子,雖然稱不上年輕,臉頰卻像少女一般嬌嫩光滑,凝眸看來時,仿佛有海洋的波光在那雙瞳子裡沉浮。
“公爵閣下,”貴婦人起身,向柯内莉娅伸出帶着蕾絲白手套的手,“幸會。”
柯内莉娅很快回過神,執過那隻蘭花般纖細的手,送到嘴邊吻了下。
兩人在沙發裡就坐,中間是一隻燃燒着熊熊篝火的壁爐。杯子裡蕩漾着紅茶的濃香,柯内莉娅敏銳意識到,這并不是接見禮賓的會客廳,而是接待親密朋友的私人會見室。
是想用這種方法表示對翡蘭甯的看重,還是有别的意圖?
柯内莉娅腦中轉過幾百個念頭,最終決定單刀直入:“我以為見我的會是拜爾善公爵,是他對我的來意抱有懷疑嗎?”
美麗的貴婦人微微一笑:“那倒不是。其實這個消息一直封鎖着,如果不是公爵閣下突然造訪,也許還會隐瞞下去。”
她用粘着孔雀毛的絲綢宮扇扇了扇風:“一個星期前,公爵閣下突發重病,卧床不起。所有送進城堡的文書都是我代他簽字。直到現在,消息也沒向外透露,包括他的兒子和侄子們。”
柯内莉娅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