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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是這麼說的,但鳴人并不清楚佐助的住址。等他推着自行車走到十字路口的時候,他才恍然發現,馬路對面是什麼?過了馬路以後,佐助還有多久才能到家?
從來不知道。
那一年的朝夕相處好像随着分班的日子被按下了暫停鍵,他成了一個隻是被佐助遺棄在一無所知世界的可憐人,從來都是,他禁止他靠近。鳴人順着十字路口往相反的方向走,到下一個岔路的時候他停了下來。佐助的家在前面嗎?左邊?還是右邊?他躊躇了一陣,也許他的家就在這一段路也說不定呢。
然後他往後退了一些,重新退回到十字路口。他不敢再往前走了,萬一錯過了,怎麼辦?然後他環顧了四周,發現除了一家自行車電瓶車的修車行,附近所有的店面都收攤了。他推着自行車到了店面前面,發現了一輛熟悉的自行車。
“這輛車,”鳴人拍了拍停在修車行前的自行車頭,“是從哪裡買的?”他有了一個念頭,如果知道佐助會經過哪家店買車,說不定就能找到他的住址了。
“這輛?”店主叼着煙頭,擡起了下巴,“别提了,是個和你年紀差不多大的小夥子當給我的,說是最多一個月就來贖,這都三個月了,連點風聲都沒有,估計不會來喽。”
“典當?”鳴人怔怔地看着他,下意識地去看車龍頭上,他記得佐助會在自行車上系上那種求平安的紅線——他說過他哥哥希望他系上。鳴人捋開車把上遮擋的東西,果然,有一處地方沒有被陽光曝曬過,鮮亮的色澤如新,這裡曾經被系過東西。
“他長什麼樣子?”鳴人顫抖着說,“眼睛?鼻子?有什麼什麼特征?衣服呢?哪個學校的?或者——”
“啊喲,我哪裡記得這麼多!”店主揮了揮手,“那小夥子長得挺俊的,有一八零的個子吧,就是有些神神叨叨的,大雪天竟然隻穿了件風衣,也不怕凍。”
“你知道他住在哪裡嗎?或者他常去哪裡?”鳴人抓住了他的肩膀。店主搖了搖頭,沒有回應。他終于知道這一切都是虛妄,抓不住的人,流水般消逝。
做生意的男人錯開了他的手:“走了走了,我也要關門了,你問别人去。”
鳴人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趕出店的,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兜了個圈子、又蕩回了十字路口。他推着自行車,失魂落魄地蹲坐在路口的石墩子上。明明已經快要四月了,這裡的石頭怎麼還是這麼涼?
鳴人擡起頭,眯起眼睛,明亮的天狼星朝着正北方,但那裡不是他的歸家路。
“我不會走的。”鳴人低聲自語道,他蹲坐在石頭上,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是多麼蠢笨的家夥。每每看到了佐助的異樣,卻從來沒有深入思考哪怕一點點。
他等了整整一夜,快到淩晨四點的時候,鳴人終于等到了他要見的人。G市的包子鋪還沒有開門,但是他看到佐助獨自一人走在空蕩蕩的街道上。
“佐助!”他大喊着撲了過去,佐助聽到了他的聲音渾身一顫,睜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扭頭就跑,但是鳴人搶先一步拉住了他的衣服,“你怎麼……這麼早就出門了?”
冷不冷?餓不餓?為什麼把車子典當了?沒有來學校,是不是不舒服……他有千言萬語想要說,但全都卡在了喉嚨裡,鳴人幾乎是哀恸般微微彎下腰,抓着佐助手腕的時候感受到他在微微發抖。
他聽到早春料峭的風呼嘯着穿過他的袖口,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想要時間靜止。
鳴人藍色的眼睛久久地凝望着佐助,他聽到他輕輕嗆咳了一聲,用有些沙啞的聲音故作平靜地回答道:“睡不着……所以就早一點出門了。”佐助皺了皺眉,用力推開了鳴人。
“我聽說……你沒有上周的考試,”鳴人躊躇了一陣,終于問道,“我——”發生了什麼?這簡直無從開口……
“……鳴人,”但佐助隻是陰沉地看着他,用幾乎可以算是悲涼的神情靜靜地望着他,“終于,連你……咳咳,也要變成市儈的大人了嗎?”
“什麼……意思?”鳴人睜大了眼睛,“我隻是想問你有沒有為難的地方——”
“别讓我,看見你。”佐助搖搖晃晃地扶住了路旁的電燈杆,他終于從鳴人溫暖的擁抱裡掙脫了,重新堕入了早春的寒冷,但這樣的寒冷卻讓他更清醒了,他煩躁地抓了抓領口,讓更多的冷氣灌入到衣服裡。
鳴人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他看着佐助張開雙臂誇張地大笑:“是不是——你也要這麼說,瘋了,我簡直是瘋了!”他用含着淚水發紅的眼睛看着他,“哈哈哈哈!是!我告訴你,我就是瘋了!所以——離我這個瘋子遠一點!”
然後佐助再一次把他丢在了寒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