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磷一進門就扯開了窗簾,薄薄的灰塵浮在空氣中,讓她控制不住地咳嗽:“咳咳,你這裡怎麼回事嘛?!”她環顧四周,屋子不大,唯一的桌子上放的是吃空了以後、發出腐敗怪味的杯面盒。
“前幾天……都在醫院。”鳴人窘迫地把盒子丢進垃圾桶裡,然後想去掖床上亂成一團的被子。“……”背上的人似乎耳語般地說了些什麼,但鳴人沒有聽清。
“哎,行吧。”香磷歎了口氣,識時務地走到他跟前,幫忙安頓佐助半躺到床上,遮住他大半張臉的兜帽也在這時落了下來。
“這是怎麼了?”香磷注意到了他額頭上的退燒貼,習慣性地伸手摸了摸,“啊喲,還燙着呢,沒吃退燒藥嗎?”
“我找找,”鳴人說着把随身帶回來的一大袋子藥放到桌子上,“太多了,我還沒太弄清楚這些藥要怎麼吃呢。”他清點了一下,足足有十三種之多,名字又是他沒見過的、稀奇古怪的名字。香磷見他笨手笨腳的,便也到桌子前幫忙。
“這些……藥,”香磷看着說明書,手裡慢了下來,微微皺起了眉,聲音也沉了下來,“你實話告訴我,佐助真的隻是發燒了嗎?還是有什麼嚴重的過敏反應?而且安定的劑量未免太大了些。”鳴人睜大了困惑的藍眼睛看着她。
希望?還是……會是希望嗎?我根本就弄不懂的東西,鳴人搖了搖頭,不可能的,這種事情能有人幫上忙的可能性實在是微乎其微,何況還是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怎麼?不信我?”香磷斜了鳴人一眼,沒好氣地捏了捏他還沒褪去嬰兒肥的臉蛋兒,“還是你們學生,又嫩又白淨。我們混社會的不講究這些,看過電視劇沒?就那‘蒙汗藥’——”
“我沒有害他,”鳴人打斷了她的話,有些神經質地把袋子奪了回來,“醫生就是這麼說的。”他感到自己的心髒正在隐隐作痛,“隻要我改正了錯誤,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快步走到竈台前,在燒水壺裡加上了水,然後按下了按鈕,細微的翻滾的聲音讓他的内心得到了一絲平靜。
“會好起來的。”鳴人盯着燒水壺重複了一遍。
隻要我努力,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從前在H高,我總是最後一名的吊車尾,但是我不服氣,所以我拼命地努力。佐助也願意幫我,他願意教我不會的題目,願意和我一起在競争中比賽背書的速度,總是在我沮喪的時候激勵我——如果沒有他在的話,我都不知道我要怎麼走過那些黑暗的日子。”鳴人依然盯着竈台上的燒水壺,他意識到自己的鼻子酸澀的厲害,“所以……這一次輪到我幫他了。”
“你呢,你又是怎麼認識佐助的?”鳴人問道。
“那可就說來話長喽,”香磷伸了個懶腰,“我那混賬老爹是個酒鬼,所以我十四歲就出來混了,陪酒、坐台,有時候也給人當打手撐場子,因為待的時間久了,下頭那幫人也會叫我一聲香姐兒。”
“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像我這樣的人,本身也沒什麼面子可言。”她忽然大聲笑了起來,鳴人卻從那笑裡看出了一絲苦澀,“然後有一天,老爹突然來找我,他說,香磷啊,阿媽病了,家裡又沒有閑錢,不知道你能不能接濟一點?”
“我再問,他卻隻說是急病,那頭着急地很,我又是不大會存錢的家夥……”她把目光挪向别處,“于是那幾天我和幾十個男人睡覺,中午的時候我睡昏了頭了,着急把錢拿給老爹,我說要見阿媽一面……”
她停了一會,良久似乎是終于下定了決心。“……原來阿媽早就不在了,他問我要的,根本就不是什麼救命錢……是他自己欠下的賭債……”
“我不是什麼金貴的人,這件事打一開始我就知道。阿媽生不出弟弟,所以我是賠錢貨。”香燐細細地掰着手指數道,“……可是我沒想到我能賠到如此的地步。那天夜裡我被老爹賣給了老闆,天天替他演些假戲博人同情,可惜死活不見能贖自個兒出去的機會,聽說不久以後還得用身子伺候他們。我熬不下去了,就乘着天黑逃,幾個一身刺青的家夥來追我……”
她閉上了眼睛:“我都不知道那晚上是怎麼過來的……總之,是他救了我。”香燐憂愁地向床鋪望了一眼,“我不欠我老爹什麼,但我欠佐助一條命。我就是為了這個活着的。”那天夜裡,她簡直不敢相信——從天而降的英雄,出手這麼漂亮,一點都不拖泥帶水,把那麼多強大的混混打趴下以後,牽着她的手腕就跑,昏黃的路燈掠過他優美的下颚線,她差點以為自己的童話裡被王子從惡龍爪下救走的公主。
可惜也隻是相處了那麼一丁點的時間,等驚豔了時光的少年獨自背着書包走遠了,她才想起來,還沒有問到他的名字。
“我叫香燐,”她沖鳴人笑了笑,“你怎麼叫我都成,從那以後我也不跟我混賬老爹姓了,我跟我自個兒姓。和我一道的那家夥叫鬼燈水月,小孩,你呢?”